【私人訊息】蘭嶼女孩

 

「如果我約妳去山上走走,妳會想去嗎?」

 

 

  剛剛終於把這通電話撥出去了。

 

  常常,每隔幾天晚上就會想到之前在蘭嶼認識的女孩,有將近一個月沒有聯絡,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九月底,她傳來最後一封簡訊,跟我說她要在屏東待到這個月底。這個月已經快結束了,我們都還沒有聯絡,連回信都沒有收到。每天下班,期待的事 就是到信箱前,透過狹窄的不銹鋼鐵盒縫隙,看看裡面有沒有多出一封信。但隨著每一天的期待落空,漸漸地也就快忘了回信這件事。

 

  在離開蘭嶼的那一晚,我向她要了聯絡方式。她隨口說說,要寫書信聯絡嗎?當下我聽了覺得這方式很棒,不過我還是先跟她要了手機。傳過幾次簡訊連絡後,她給了我地址。過幾天,我把第一封信寄出。寫了兩個故事,四五張滿滿的信紙。寫信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從電腦轉移到紙筆上,多了份真實感。筆尖在紙上磨擦的聲音很響,迴盪在人社院圖地下一樓,圓錐狀的桌燈,照亮舊黃色的信紙,筆就像踏在雪中的腳,走過就留下深深的痕跡。這是我第一次寫手稿呢!

 

  之前在山上寫的日記,都是為自己而寫,隨便亂寫,反正沒人看。在北大武、在雪山、在南湖、在奇萊、在志佳陽都寫過。山裡面到了晚上,便一片漆黑。戴上頭燈,趴在床鋪上,睡袋蓋著,面對空白的答案卷,拿筆填滿所有空白。有好幾個夜晚,都一個人在檜谷山莊,拿著筆跟紙,渡過漫漫長夜。

 

  電話響了一陣子,我以為不會接了,正等著進入語音信箱,把手機按掉,穿上外套到頂樓走走,看看秋夜。突然,嘟嘟聲不見了,她把手機接起來,空白了一段時間,發出很慵懶的聲音,含糊說什麼我不了解。一聽就知道她在睡覺,而且被我吵醒,我感到不好意思,跟她道歉。我猶豫,是否要掛電話呢?但邊講邊想的同時,她似乎漸漸醒了。把人家叫醒,如果道完歉又叫人家去睡覺,也不太禮貌。既然她已經接了這通電話,就代表是看完來電者才決定是否要接,所以我的猶豫看似也沒必要,只要賠個不是,就可以了。

 

  聊了一陣子後,我突然問她。

  「還記得我是誰嗎?」

  「呵呵,我知道呀~」

  心頭突然湧上一股暖流。

  很開心,她沒有忘記我的聲音。

 

  在蘭嶼跟她相處的時間不到一天,但卻聊了很多。我在機場旁邊的路上遇見她,她一個人走路。我把機車停下來問她要去哪,她說要去野銀。

 

  「現在三點了,從這裡走去野銀至少也要四小時,我載妳吧。」

  沒想到她竟然答應了,坐上機車後座。那時候我戴口罩,遮住臉,只露出眼睛。

 

  前幾天,我一個人走過半個蘭嶼。那天,她也是。

  我們騎著車,不知道要去何處。她說,只要可以回到住宿的地方就行了。

 

  太陽尚未西落。我們在氣象站的涼亭,我慵懶地躺在日照的位置上,她則靠在面向東清灣的梁柱。我們聊天,眼神沒有交會,純粹靠著聲音溝通,沒有了眼睛注視的壓力,更能自在地講話。海面飄來雲霧,罩住涼亭。她從背包拿出零食來,遞到我面前。我肚子很餓,實在受不了陌生人的誘惑。我們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就在涼亭上一起吃零食。雲霧很快就散開了,海面湛藍,白色泡沫覆蓋在沙灘上。夕陽漸斜,橙黃的暮色,我們在涼亭,默默無言。我跟著她脫下襪子,赤腳靠在柱子,沒有拘束。

 

  「如果我約妳去山上走走,妳會想去嗎?」

  「好啊,如果十一月那時候沒事情的話,應該可以吧?」

 

  不知道她是否曉得十一月的山上很冷,或許會下雪。

 

  今年三月底的雪山,突然下起暴雪。我沒上圈谷,只待在369,卻看的到黑森林方向的天空,有濃厚的雲層,重重的覆蓋著整條聖稜線。往品田的方向看去,有白色粉末,撒在空中。從主峰下來的人,紛紛喊著下雪了雪了~

 

  我跟她互道晚安,掛了電話。看手機螢幕,才知道講了十幾分鐘,但一點都不覺得久,彷彿一道呼吸,就過去了。

 

  我回想起剛剛跟我對話的女孩,恍惚覺得很早以前就對她十分了解,可是同時又覺得電話那頭的人,是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本文為【私人訊息】讀者投稿 )

 

圖片credit:

cockatiella la@flic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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