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咖啡館

 

　　看片名就你就猜到了，這是一個在寧靜的咖啡館裡發生的故事。

 

　　中文片名確實帶出了整部電影的步調和風格，你能想到的在一間咖啡館裡的氣氛，你都會看見，咖啡豆在烘焙時的那種暖暖乾乾的香味你也都感受得到，配樂不多，但比想像中的還要少，夜裡的吉他旋律擁有撫慰人心的力量，除此之外就是烘豆機和海的聲音了；但看英文片名時，就會發現這部電影在咖啡之外的另一個主題是和「等待」有關，The Farthest End Awaits，用微矯情而不失辜狗翻譯的方式來說大概就是「最遙遠的盡頭，等待」；而日文的さいはてにて−かけがえのない場所−，我只能猜到應該在說某個地方，一問之下，發現在與英文差不多的「最終之境」外，還多了一個意涵──無可取代的地方。

 

 

關於等待

 

　　女兒盼望父親（不可能）的歸來、小孩們等待工作的媽媽回家、女人期待男人的到來、失蹤船員的親屬們等待任何可能和船隻有關的消息，等待休息、等待結束、等待重新開始。在等的過程裡，時而因為等待的人尚未出現而有被拋棄的自棄想法，卻也因為期待一個即將可能的出現而感到希望。而被等待的人的回歸之路，則近似於一種旅行，雖然結尾那個忽然的正向轉折有點讓人來不及反應，但也就是最後那兩句簡單卻深厚的「歡迎回來」、「我回來了」說出了這部電影的重點。

 

關於無可取代的地方

 

　　若是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旅行也就無法被稱為旅行，而是成為一種漫無目的遊蕩或是流浪。擁有一個會有人說「你回來了」並且真切等待著自己回去的地方是非常幸運的事，即使相隔非常遙遠的距離仍會讓人感到踏實。

 

　　海岸旁的「夜鷹咖啡」就是這樣的歸屬之地。

 

 

　　美咲六歲時父母離婚，自此再沒見過父親，再次收到消息時，卻是出海失蹤多年父親已被法院認定為死亡，於是美咲離開了東京來到能登半島的海邊小村子，在父親留下的小船屋中嘗試尋回失落的時光。回憶裡的吉他旋律、伴著吉他的海浪聲，以及深夜裡的小燈，在破舊的小船屋裡，還留存著的東西都成為美咲和父親之間的連結，而這些物件，甚至連等待的意義也一併傳承了。

 

　　美咲將船屋改成咖啡館後，也在海岸邊立了一盞燈，父親的死亡認定從未在美咲心中成立，他在等待可以向父親說「你回來了」的一天。在這過程裡，咖啡館逐漸成為小女孩有沙和弟弟翔太在空蕩蕩的家之外另一個溫暖的歸屬地，當美咲遞給有沙那件從過大修改為合身的圍裙時，夜鷹咖啡館成為了「可以回去的地方」，而小姊弟的年輕母親繪理子在一個意外事件後，總算卸下對美咲強硬防備，兩人成為相互支持的好友，甚至當美咲無法再面對海浪的聲音而離開時，繪理子像是明白那盞燈所隱含的等待，每天有如儀式一般一到傍晚便到岸邊開燈，直到終於能對美咲說出「歡迎回來」。

 

關於沒有男人的女人們

 

　　優雅工作的女人、等待父親的女兒、疏於照顧小孩的母親、早熟的小姊姊、常為學生所苦的老師、休養中的外婆、失去丈夫的老太太們，這部片幾乎沒有常見的男性角色在這些女人／女孩身邊，取而代之的只有小男孩翔太和一個總是使氣氛變得不安的糟糕男人，男性在電影裡幾乎缺席，只剩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以及隱藏的惡意力量這兩種極端的形象。

 

 

　　而年輕母親繪理子和女兒有沙之間的角色轉換歷程也非常精采：當繪理子必須前往金澤工作時，總是打扮得花俏亮麗，在家的短暫時間裡行為舉止也從未像個母親，這時的有沙像個大人，他努力讓自己不被擔心，希望能照顧好自己和弟弟，他不希望媽媽離開，所以很多事他都藏在心裡；而繪理子決定不再到金澤工作後換回樸實的模樣，原本總是因繪理子外出工作而缺少溫度的房子，也在這個改變之下變回一個「家」，小姊弟終於告別每天吃泡麵等待媽媽再次回來的生活，有沙終於能放下照顧的責任，好好地當一個小女孩。

 

　　每一個出場的女性角色情緒都非常細緻。即便是在絕望悲傷之時畫面也沒有因此變得歇思底里，就只是安靜；惆悵之時也沒有無謂呻吟，在失蹤船員的家屬聚會裡，死亡（及其可能性）依舊在他們心裡，但卻是被放下的，所以畫面才能如此溫柔。我無法想像那要多堅毅／柔軟才有辦法做到。

 

關於夜鷹

 

　　有兩種說法：

　　一、宮澤賢治的作品《夜鷹之星》。牠看到自己的身子已變成燐火似的藍光，靜靜地燃燒著。牠的旁邊是仙后座，銀河灰色的亮光就在背後。夜鷹之星燃燒著，一直一直地燃燒，現在，也還燃燒著。

 

　　二、夜鷹丸。這是一艘船的名字，但在更多人的心裡是等待的代名詞。

 

　　這不只是一個在寧靜的咖啡館裡的故事。這裡是夜鷹咖啡館。

 

 

電影資訊

《寧靜咖啡館之歌》（さいはてにて）－姜秀瓊導演，東映出品，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