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拍藤原審爾的《秋津溫泉》，但總是被松竹拒絕。」

　　「當我要拍攝我的第一百部電影時，他們總算答應讓我拍《秋津溫泉》。」

 

　　台上的女士訴說著超過六十年的記憶。她已經超過九十歲了，因此在台上有些時候，她對主持人的話語沒有反應。

 

　　她是日本知名電影女星岡田茉莉子（Mariko Okada）。

 

　　第三十七屆東京國際影展與日本國立電影資料館合作的「TIFF/NFAJ Classics 電影導演吉田喜重」單元裡，岡田茉莉子帶領台下觀眾重溫《秋津溫泉》，這是她與吉田喜重合作的第一部電影。那是戰後的奔騰年代，一切舊秩序正瓦解，而新氣象正形成。當時的她甫過三十歲，拍了九十九部電影，並且已經與成瀨巳喜男、木下惠介、小津安二郎這些日本大導合作過。

 

 

　　出現在她這位影視前輩面前的，是大學後畢業進松竹不過七年的吉田喜重。他對暴力著迷，因為他相信戰後日本，在和平繁榮的表面下，有許多人被壓抑與剝削，而本來要在大學任教的他，認為當代導演的工作不再是拍攝家庭，而是該關注那些無處可去的年輕人，或者那些在新社會找不到定位的人。

 

　　這樣的新時代，需要新的電影風格來詮釋，吉田喜重劇本簡潔、重視演員表演、善用電影語言、強調沉默時刻、擅長游擊拍攝等多種特色與過去的片廠時期的日本電影完全不同。

 

　　已成名的岡田茉莉子看到這位新銳導演的潛力，儘管她一開始並不認為受法國新浪潮影響偏好原創劇本的吉田喜重會接受《秋津溫泉》拍攝工作，然而吉田喜重不只接受這份工作，甚至兩人還在這過程裡萌生了愛意。儘管拍攝過程裡不乏困難，包括原本擔任男主的芥川比呂志生病，而只能臨時找他人取代，她的母親也在拍攝過程中去世，但具有豐富拍攝經驗的岡田茉莉子費寢忘食的都要與吉田喜重把電影拍出來。

 

　　「我設計每一套新子的衣服。」

 

 

　　在電影的開頭，新子還是少女時期，服裝顏色較為鮮豔，隨著劇情發展，她和男主角的感情逐漸加深，服裝顏色也變得更加濃烈，例如出現了白底紅花的和服；而當兩人關係逐漸疏遠，新子的服裝顏色也逐漸變得暗淡，例如出現了藍色和紫色等冷色調的服裝。

 

　　在電影的最後一場戲中，新子穿了一件帶有白色圖案的深色和服。

 

　　「在選擇這件服裝時，我並沒有刻意去迎合當時角色的悲傷情緒，而是根據場景的需求來選擇服裝，以避免過於強調角色的情緒而影響表演的自然流露。」

 

　　對現在的她而言，記憶非常的悠遠，而每次攀爬都會更遠。那個她選中並且一起在《秋津溫泉》拍攝後一年結婚，並在1966年攜手脫離松竹，創立名為「現代映画社」的獨立製片公司的男人，已經在兩年前去世。過去他們同出同進，互相扶持，在片廠制度逐漸凋敝的時代氛圍下一起殺出重圍，試圖抓住時代氛圍拍出不一樣的作品，而現在她必須靠自己把那些過去的回憶傳承下去。

 

 

　　當回憶越來越清晰，她的語言也逐漸模糊，沉默著，她看的似乎不只是在狂風暴雨之中趕來日本國立電影資料館的台下觀眾。

 

　　「加油！岡田小姐！」

　　「我們都很喜歡妳的作品！」

 

　　台下歡呼與鼓舞聲不斷，岡田茉莉子被皺紋包圍的眼睛發著光，無論你聽不聽的懂日文，都能看見她回憶裡的催燦歲月。

 

　　本來打算婚後順應過去影視界潛規則退出演藝圈將重心放在家庭的她，在丈夫的訓斥與鼓勵下，又出演了許多他導演或者不是他導演的作品，時代變了，女性不再因年紀而淡出，在家庭跟事業之間不需要二選一，她與吉田喜重合作了十幾部電影，並持續演出到2019都有作品。

 

　　今天她在這裡不只是以吉田喜重的遺孀身分，更是以《秋津溫泉》的製作人身分來評價吉田喜重。

 

 

　　「他將電影視為自己的生命，即使在夢中，他也會進行拍攝。」她如此稱讚吉田喜重。其實，她自己何嘗也不是如此呢？

 

　　吉田喜重與岡田茉莉子的作品即將捐贈給日本國立電影資料館。今後將會有一代又一代人，持續觀賞他們的作品，並持續想起岡田茉莉子與吉田喜重這對工作夥伴當年投注心血所完成的這一切，那是對動盪年代的紀錄也是回應，這是他們的作品，也是他們的生命。

 

 

電影資訊

《秋津温泉》（Akitsu Springs）─吉田喜重，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