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天才路上的碰撞相遇:《我心裡的太陽》

《我心裡的太陽》劇照。

 

  什麼是天才呢?天才不只要傑出,還要很早就展現其傑出,當他們成長茁壯時,不只可以引領時代,還能定義時代。

 

  例如羽生結弦就是這樣一號人物,從出道就打破年齡記錄,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日本青年錦標賽冠軍,此後他不斷打破歷史記錄,讓男子花式溜冰成為日本的驕傲,他的表演不只技術難度極高,同時還非常優美,讓該領域競爭者都必須在跳躍難度上更加努力才能及其項背,而其粉絲數量之多,更為這項運動帶來許多年輕觀眾,使得這項運動在社群媒體曝光。

 

  當年二十二歲以《與神同行的小孩》拿下聖賽巴斯提安國際影展新銳導演獎(New Directors Award)的奧山大史,自出道以來就受到高度矚目,作為最年輕得獎者,他也不負日本電影圈大老是枝裕和的提攜,在今年(2024)又藉由《我心裡的太陽》這部關於花式溜冰與天才的電影於坎城影展入圍一種注目單元及酷兒棕櫚。

 

  電影是從一場初雪開始的,不善打棒球也不善言語的口吃男孩拓也在球場上看見了雪,至此以後,翠綠的草皮被白雪覆蓋,而他也打起了冰上曲棍球,儘管他的表現仍然不好。

 

《我心裡的太陽》劇照。

 

  轉折在於他見到一個女孩在練習花式溜冰,她的教練看見了他的專注,三人之間的關係開始建立。只不過此後電影經營這段關係的方式將會完全跳脫觀眾的預期。首要的看點正在於這種「跳脫預期」,當我們以為花式溜冰只是男主角拓也用來接近女主角小櫻的手段時,他竟真的沉浸其中;當我們以為小櫻也被拓也的決心所吸引時,她卻透漏出強烈的嫉妒,正如我們始終看不清作為教練的荒川對於拓也的偏重,究竟是因為他在他身上看見他聲稱的「勇往直前」的勇氣,還是因為他身為同志,對其同樣也有隱密而不可言說的性偏好。

 

  三人的關係變化便在這種曖昧的你來我往間催熟然後枯萎,正如一切都始於一場過久的大雪那樣,自然的殘酷與永恆始終在本片裡以窗外透入打亮片中角色,使他們看起來夢幻而溫馨的柔光來呈現。

 

  而從第一個鏡頭開始,奧山大史的影像就透漏著一種質樸的精緻,四比三的比例與高彩度的選擇,搭上膠卷電影的顆粒與懷舊以及漸層,都符合他說本片是基於「童年印象」的說法,正如他對上一部片《與神同行的小孩》所言。此等複印一般的說詞讓《我心裡的太陽》的相關訪談一開始就容易被導向一種非政治性的方向。

 

  畢竟,回憶是私人的不是嗎?

 

《我心裡的太陽》劇照。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作為一種社會性的存在,與其說奧山大史迴避政治議題,不如說是用一種留白的方式來讓觀眾自行思考其中的曖昧。有別於多數談論社會議題且口味重鹹或者偏愛直球對決的日本電影,《我心裡的太陽》從生活取徑,去拍片中幾個主要角色的生活,並做出一定程度的取捨,讓觀眾在沉浸於其中的氛圍之際,去思考那些鏡頭下不處理而只點到的問題。

 

  例如為何池松壯亮飾演的荒川教練會從知名選手生涯裡退役淪為偏鄉學校裡學生不多的老師?為何我們幾乎沒看到什麼女主角小櫻的家庭生活?小櫻對於拓也的情感到底是什麼?

 

  這些問題都在片中很容易被觀眾所思考到,而電影採用的超長的第一幕(鋪陳)、次長的第二幕(衝突)、極短的第三幕(尾聲)也表明了與其結局一樣無意說明清楚的姿態,製造表面事件的目的是引起懸疑,正如羽生結弦自離脫競技比賽後,就受到原因不明的媒體追擊甚至導致離婚,與其說是基於讀者需求的尾隨,反而更讓人懷疑到底有什麼在背後指揮此類騷擾行為。

 

  奧山大史所關注的,乃是這些有才能者的相遇所激發的人性曖昧。荒川教練是「折翼」的天才,原因模糊的貶謫製造了道德的灰色地帶徒留那些被他收藏的雜誌,拓也則是意外被發掘的天才,在棒球、冰上曲棍球都表現不佳的他,竟在花式溜冰這一領域短時間內就迅速成長,而小櫻則是按部就班循序漸進的「幹才」,在溜冰方面她被暗戀自己的男孩追上的過程,是她對拓也還有荒川教練情感複雜且衝突的原因。

 

《我心裡的太陽》劇照。

 

  天才難以離脫社會,也難以離脫時代,而通往天才的路上,那前途未明的人們,因為機運聚首,也因時間持續推進而展現的人性歧異而分離。關於美好時光的聚散,哪怕是發生三個人組成的最小團體,其政治性也不言而喻,從這點來看,所謂「我心裡的陽光」指的大概不會只是那表面上感性的,溫暖的情感動力,還更多的是光源設置隱含的社會性,亦即一個最小團體與最小場地裡的權力裝置。

 

  奧山大史也還在路上,當他作品裡的柔光隨著下一部新作發表,我們就可以確定他是否是天才,又或者說這種曖昧性就是他反映時代的作者性,而他不過是他同輩人裡那一閃即逝的流星。

 

 

 

 

電影資訊

我心裡的太陽》(ぼくのお日さま / My Sunshine)─Hiroshi Okuyama,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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