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愛的噩夢》,比較像是《怪胎》影迷的惡夢

 《愛的噩夢》劇照。

 

  拍出台灣第一部「手機電影」,出身廣告與音樂影片的廖明毅本有機會成為台灣的魏斯安德森。他讓視覺美學先行,超越手機攝影的限制,賦予其作品比肩電影的質感。他在作品《怪胎》描述愛情故事,結合內容的大膽色彩與構圖,呈現兩個強迫症男女相遇後一拍即合,其中一方痊癒後的情感斷裂。透過強迫症般漂亮的畫面,凸顯因際遇而成的愛情本身有多麼脆弱,也讓人對林柏宏與宋欣穎出演的這對情侶感到惋惜。

 

  然而四年之後的《愛的噩夢》,卻儼然成為《怪胎》影迷的噩夢。

 

  《愛的噩夢》主角仍舊是林柏宏,同樣涉及男孩遇見女孩的經典情節,只是這次林柏宏沒有病,有病的是他遇見的女孩項婕如,她是個有嚴重潔癖,並且喜歡定期查勤,隨時要男友自拍並透過手勢確認是當下照片,愛玩泡泡紙的文青女孩,因為環保所以吃素,因為信基督所以拒絕婚前性行為,明明煮菜很難吃還要逼男友吃完。

 

  簽下愛情合約前沒想到對方會如此有控制慾的林柏宏,終於被逼到受不了,與工作上意外重逢的高中同學打的火熱,甚至打算跟項婕如攤牌分手。

 

  同一晚,他遇見了黃宣飾演的浮誇兔子人,對方說他可以有一次改變人生的願望。

 

  而林柏宏怎麼也沒想到,隔天醒來身邊居然真的變成了由謝欣穎飾演的人氣網紅攝影師,時尚漂亮的她除了擅長料理,願意幫林柏宏打掃,收入高之外,床上功夫更是一流,讓林柏宏的好兄弟欽羨不已:「你上輩子到底燒了什麼好香啊?」

 

  然而既然片名都叫做「愛的噩夢」,這樣的美夢自然不會持續下去,總會有人試圖窺探另一半藏起來的秘密。不知道是致敬《愛麗絲夢遊仙境》還是《駭客任務》的兔子,在故事中是真相的引領者,林柏宏開始好奇,與自己另一個時空裡的女友一樣有兔子刺青的謝欣穎到底有什麼秘密。

 

  故事從此開始急轉直下,就像這部電影的品質一樣。

 

《愛的噩夢》劇照。

 

  許多人認為《愛的噩夢》毀在廖明毅的直男癌或者低落性別意識。但作為一位《怪胎》粉絲,這在我看來卻並非主要問題,畢竟在《怪胎》裡面,林柏宏飾演的主角同樣也是一個「直男」。因此我認為問題並非在直男,而更多是在美學選擇還有角色塑造。

 

  一開始會將廖明毅與魏斯安德森相比,是因為在我看來他們都是可以創造「美麗封閉小世界」的導演。畫面比例一比一開場的《怪胎》,讓觀眾從一開始就從身體感受上理解強迫症患者世界的「完美」。這種「完美」同時就像是具有普世性的熱戀期,一拍即合的情侶比起日久磨合的情侶更容易從熱戀期中醒來忽然發現對方與自己不同的「缺點」而產生衝突。如果此等問題無法解決,雙方分手,兩人世界崩毀也不過是早晚問題而已,《怪胎》裡那略顯浮誇的特效風暴正是此等景象的具現化。

 

  進一步來說,同病相憐的兩人的「鏡像」關係,就像現實中的「鏡像」一樣,只要深入觀察就會發現左右相反甚至是程度不一的變形問題。

 

  在《愛的噩夢》裡,不再從一比一起手的廖明毅用大幅增加的外景,對比裝潢還有家具刻意配置的很漂亮的室內房間,這種新形式是為了體現一般人與非一般人的精神世界差異,這讓電影的美學品質也被迫拉低,尤其片中很多有趣但零碎的分鏡與對白,更讓電影感持續下降,退化成用大銀幕看網路短劇的水準。

 

  其次,角色變多了,但觀點沒有更多,這可以說是《怪胎》原本就有的問題。但《怪胎》裡因為女主角大致上只有一個謝欣穎,但到了《愛的噩夢》,就算扣除林艾璇飾演的高中同學,還有海報上的項婕如跟謝欣穎要處理。沒有了同病相憐的設定後,觀眾需要投入更多心力去認識劇中女角色除了「外顯特點」以外的內心世界,但廖明毅卻沒有意會到此等改動後會產生的新問題,而讓片中本就接近春夢的體驗變得更加單向。

 

  林柏宏這個見一個愛一個的主角,從一開始那種直男式兄弟間的碎嘴的可愛,變得越來越令人討厭。

 

《愛的噩夢》劇照。

 

  最後,《怪胎》本身具有的斷裂式結局問題,在《愛的噩夢》更顯嚴重。觀眾其實可以看到廖明毅試圖操作更多懸念,甚至試圖帶出背後奇幻設定,但很不幸的終究都只停留在表面,讓小世界擴建成大世界的過程裡充滿各種破洞,並讓本來應該帶給觀眾震撼的結局顯得毫無魄力。

 

  所以,對男性而言,愛的噩夢就是「女性會懷孕」這個生理上的常識嗎?

 

  而更令人惱火的是,即便無法賦予這些用來襯托男主角的女角色心理深度,其實也非致命;真正致命的是,除了帥氣的外表、健朗的體魄還有乾淨的穿搭外,林柏宏飾演的主角缺乏任何討人喜愛的內在特質,他不知為何被項捷如套牢的懦弱,面對謝欣穎懷孕的恐懼,更讓觀眾對這個角色難以有正面認同。

 

  如果要問何以這個角色內在會如此空虛,我們會得到這樣讓人十分不滿的答案:

  「男生與女生的感情觀因生理而有不同,男生比較渣。」

 

  廖明毅的這句話徹底趕跑本來還留下來想幫他辯護的男性們,至於那些因為女性描寫過於表面早就被氣走的女性們則本來就已經不在觀眾席上了。

 

  一個導演能夠有多高的起點,要看他有多少才華與膽識,然而一個導演的天花板卻必須仰賴他對自我才能與視野邊界的認知。如果廖明毅對自己的生涯有更進一步的想像,他必須在下次的作品做更多功課,並用更多他者的視角來強化自己作品裡不同角色的立體與深度,這是比起直男癌或性別意識更本源的,專屬創作者的功課。

 

 

 

電影資訊

愛的噩夢》(Suffocating Love)─廖明毅,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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