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我沒有殺他。」 「這並不是重點。」

 

 

　　《墜惡真相》（Anatomy Of A Fall）看似透過解剖理解一起墜樓案件的真相，卻刀刀刺在婚姻這個不堪一擊的事物上。

 

　　用法庭攻防的手法意圖呈現婚姻的實相並找出對錯並不少見，現實生活中更是時時上演，有機會到家事法庭走一趟就會瞭解這樣的案件之多、相關人員的工作量之大。就算不身處其中，旁人也可以從占盡媒體版面的名人家務事（通常是離婚）中略窺一二，兩造攻防和爭奪孩子的戲碼，總是一年上演幾次。

 

　　《墜惡真相》沒有告訴觀眾真相是什麼，它用銳利的解剖刀反覆地、細微地分離婚姻中每一處骨架、肌肉和神經，探視著每一個紋理、脈絡和走向，欲求著找到答案。

 

　　但是沒辦法，因為婚姻中沒有答案。

 

　　「你得開始從他人看你的角度去檢視你自己。」

 

　　珊卓因為丈夫墜樓身亡後的調查，被迫站上被告席上為自己辯白，被迫坦開自身的婚姻狀況在大眾和她兒子丹尼爾的眼前，但這都不是最不堪的。最不堪的是她必須從別人的眼光來看見自己並加以解釋，縱使婚姻生活是她和丈夫的事，婚姻中的狗屁倒灶酸甜苦辣別人完全沾不上一點邊，只是因為身為被害人的老婆成為頭號嫌疑犯站上法庭，就必須掏心掏肺證明自己對丈夫的愛，而且在愛的過程中不能有「瑕疵」？試問世間任一段尚有一絲「氣息」的關係中，「完美無瑕」何時存在過？

 

　　再者，如何定論一段婚姻關係的品質「優劣」，是兩人相視而笑的相片還是一段充滿暴戾之氣的錄音檔？何者才能代表珊卓的婚姻？

 

　　在生命脈絡中產生了紛歧甚至出了錯，否認和卸責是最容易的起手式。否認和卸責意味著「不是我的問題，我不需為此負責，所以不需為此改變。」對許多人來說連個人生命歷程出了差錯，卸責都是好用的招數，何況是兩人婚姻生活；當任何一方遭遇困難，坐下來談動手解決總是艱辛，指著對方鼻子總是容易。

 

　　而《墜惡真相》中，我最愛也最心疼的是丹尼爾。

 

 

　　父親墜樓身亡且身邊的大人們說原因不明，母親成為頭後嫌疑犯，被迫在閃光燈前證明自己無論夠不夠愛丈夫都不是殺人犯，甚至我們都知道丹尼爾終將成為父母婚姻關係之間的「證人」。究竟身為這對夫妻的孩子該證明些什麼？證明兩人之間依舊相愛嗎？還是任何一方是否清白？

 

　　別以為丹尼爾離墜樓案這麼近他就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比任何人都還想搞懂父母究竟怎麼了，但就像自身的微薄視力和白靄靄的雪地，霧濛濛地遮蔽了一切。在法庭聽眾席上，他第一次知道了父親的精神狀態、母親的感情狀態、和所有旁人對這對夫妻猜測拼湊而成的婚姻狀態；在這樣的前提下，丹尼爾卻成為父母婚姻關係的重要他人，一字一句皆有可能左右判決，定奪父母關係的最終「真相」。

 

　　連大人們都做不到的事，這份重量落到小孩身上。

 

　　有形的法庭攻防會眼睜睜看見孩子站上證人台，在不自知或故意為之的父母身上，表現忠誠、表現對某一方的愛是他們孩子的家常便飯。夫妻之間的肉搏戰瀰漫在孩子的日常，孩子稍微不注意的眼神或不經意的語言就可以讓家烽火連天，使得孩子必須時時自我審查，甚至當起雙面間諜。丹尼爾在法官刻意保護下得以站在證人台說出想法並經得起檢察官的提問，這樣的可能性存在於他可以請保護官要求母親在詰問的前一晚離開他們的住處，而母親也必須離開。

 

　　對孩子最大的利益考量，絕對不在父母的角力範圍內，這是珊卓和丹尼爾經歷對內對外的猛烈砲火並倖存後，我看見最珍貴的存在。

 

 

 

電影資訊

《墜惡真相》（Anatomie d'une chute / Anatomy of a Fall）─Justine Triet，2024[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