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黑幫》（Peaky Blinders）中最精彩的鏡頭之一發生在第四季末尾，主角湯米‧雪爾比（Tommy Shelby，Cillian Murphy飾）在紐約黑幫的追捕下僥倖脫逃後，難得悠哉地在莊園裡打高爾夫球度過假期。過沒多久，從黑幫分子變成半合法商人的湯米就厭倦了高爾夫球，並且扔掉了手上的球桿。他散步走到了河邊沉思，突然一聲槍響讓湯米嚇得急忙臥倒尋找掩體，隨後才發現不過是獵人正在打獵而已。

 

　　嚴格來說，《浴血黑幫》講述以伯明罕為根據地的犯罪家族罪行，然而在表面之下，這部影集也是成員如何與他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從歐洲戰場帶回家鄉的諸多創傷共存的故事。官方系列設定集《奉剃刀黨的指示》（By Order of the Peaky Blinders）作者麥特‧艾倫（Matt Allen）寫道：「男人──其實是男孩──在最殘酷的條件下被派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場上。他們回到英國過著更文明的生活，但從來都沒有完全拋開過往的可怕遭遇。」回到家鄉後，他們經歷了情緒失控、恐慌發作、憂鬱、夜驚和彈震症（shellshock）或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的症狀。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是一種複雜的疾病，以明顯和細微的方式表現出來，而兩種方式都在影集中有所體現。湯米把獵人的步槍誤認為敵人的砲火，這是典型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症狀，它導致人們表現得高度警惕，而且對於使他們回想起創傷經歷（以湯米為例就是戰爭）的刺激變得格外敏感。

 

 

　　退伍軍人傑森‧福斯（Jason Fox）在著作《戰痕》（Battle Scars）中描述了人們熟悉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發作的情景：「一個退伍老兵聽到汽車回火的聲音後，連忙畏縮地躲在餐廳的桌子底下……當他或她重新想起槍戰或土製炸彈爆炸時，經典的千碼凝視刻在了臉上，他的大腦無法區分當下是現在或恐怖的過往。」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症狀也可能表得很細微，比如當亞瑟‧雪爾比──湯米的哥哥──無意識地在一場拳擊賽中活活打死對手，甚至是湯米扔掉高爾夫球桿的舉動，也都與這種疾病有關聯：表明他們無法真正地放鬆，無法跟自己和平共處。

 

　　湯米在法國的那些年裡，戰爭成為了他觀察、理解以及與世界互動的框架，這也是為什麼退伍後他走上了犯罪之路。當他涉足商業與政治領域時，戰爭也決定了他的為人處事方式，正如他在第三季所說：「唯一能保證和平的方法，那就是讓戰爭的前景看起來毫無希望。」

 

 

　　從構思《浴血黑幫》的那一刻起，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就成為了該劇主創史蒂芬‧奈特（Steven Knight）想探究的核心主題之一。他對這個疾病既有專業也有私人的面向，奈特在創作《夜刑者》（Hummingbird﹝Redemption﹞）這部講述阿富汗戰爭退伍軍人戰後生活的電影時，他諮詢了現實世界的士兵，從中了解他們得到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並試著重新融入社會的經歷。

 

　　奈特從住在伯明罕的叔叔那邊聽到的故事的影響更大，他說：「有一次，他談到自己曾經在橋上目睹兩個人鬥毆……顯然，這是他見過最殘忍、最可怕的事情──這兩個人互相挖出了彼此的眼睛。這場戰鬥沒有任何限制；戰場上與他們並肩作戰的人們被炸彈與子彈撕碎，而他們的界限也隨之消失，每個從戰爭中回來的人都帶著憤怒的內心。」

 

　　湯米，亞瑟，和其他剃刀黨成員從來沒有獲得適當的心理幫助讓他們好轉。相反地，他們尋求毒品、酒精、性和其他形式的自我治療和慰藉，以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症狀長期惡化為代價，暫時緩解自身的痛苦。

 

　　影集中的許多情況也反映在現實世界的歷史上，早在南北戰爭期間，彈震症仍是一種新的神秘現象，軍方和醫學界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自由大學的一篇研究論文解釋說：「其後果是，它成為了當時幾個社會結構的受害者。」

 

　　出現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症狀的士兵往往遭到嘲笑，而不是受到妥善的治療。對他們的同袍戰友來說，這些人的本性不夠堅強，所以無法忍受戰爭的恐怖與艱辛。在這種至今依然持續存在於軍事組織的超男性化文化中，遭受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所苦的人被視為不適格。

 

 

　　雖然《浴血黑幫》受到觀眾和評論家的一致好評，但多年來這部影集也遭遇相當多的批評，比如對暴力犯罪做出太超過，有時甚至是無謂的描寫，尤其是當湯米這麼有魅力的人物所犯下的罪行，英國保守黨議員尼克‧弗萊徹（Nick Fletcher）在2021年說：「見到這麼多年輕人犯罪有什麼好奇怪的嗎？這些節目不就是把犯罪塑造成很酷的樣子。」

 

　　《浴血黑幫》對觀眾有負面影響嗎？不完全是。雖然容易受到影響的年輕觀眾或許會羡慕湯米‧雪爾比的外型和口才，但很難相信──在我們看見他所承受的所有身體與精神痛苦後──有人會在看完這部影集後，還是渴望站在走上同樣的路。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是一種慢性病，你可能永遠無法完全康復。因此，奈特把這部影集的情節安排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也很合理：其基本理念是，未解決的衝突所造成的潰爛創傷，最終將導致一場更可怕的災難發生。

 

 

影集資訊

《浴血黑幫》（Peaky Blinders）—Steven Knight，2013-2022 [Netflix]

 

參考報導：BigTh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