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的只是放過自己:《非戀人絮語》

《非戀人絮語》劇照。 

 

  「我總是覺得有一群隱形人在這房間裡盯著我們,期待我們做些什麼。」

 

  看《非戀人絮語》,是我少數覺得「原來德國人也可以這麼幽默」的時刻,然而這種幽默不是美國式的樂天也不是法國式的浪漫。而是那種寒冷到極端的熾熱,就像把手放到冰裡的感覺那樣。起初是個冷笑話,然後會讓人捧腹大笑,然後笑著笑著就熱淚盈眶了,因為你發現自己身在其中無法逃脫,而一切都失控地令你挫敗。所以,這是關於一對家世很棒,各自工作也很棒,面子裡子都顧了的男女的九年姻緣。這九年不是從他們在一起時開始算,而是從那一次在車廂浪漫到讓其他旅客不敢開門打斷熱吻的事件開始算。

 

  男女雙方在一起,一個希望就此定下來,一個卻不確定這是好事。

 

  「我沒有能力給妳,妳想要的家庭。」

  「任何人都有能力,生了小孩就會養了,幾百萬年來人類都是這樣的。」

 

  然後他們沒有結婚,而是組成家庭,甚至後來,有了小孩也沒有去進行法律意義的結婚,並佯稱「太忙了沒空結婚」。但事實是,他們各自都有來自原生家庭的陰影,這陰影控制著他們,並逐步從內部逐漸掏空他們乍看完美的生活。

 

《非戀人絮語》劇照。

 

  女方演員蒂娜恐懼著自己在藝術界都有所成就的媽媽與姐姐,她們是多麼完美,纖細,而且成功;男方外科醫生米歇爾恐懼著自己的父親,那充滿知識與權力的一家之主,而他卻總說那是愛。於是,對女方來說,婚姻彷彿是一種證明,證明自己能在某些地方贏過自己的姐姐,並讓自己的母親對自己刮目相看;而對男方而言,那則是被迫接下的挑戰 ,他小心翼翼的經營著這場婚姻,試圖不要讓父親對自己失望。

 

   電影採用了特殊拍法講述了這對男女經歷的的婚喪喜慶還有種種日常,有時候鏡頭一動也不動,任由畫面中的人物移動,拉出景深。而有時候背景的人物會一動也不動,彷彿時間靜止一般,任由前景的角色對話。而有時候眼前的瘋狂會讓你覺得這對男女精神失常。比方說,去看婦產科時,只有米歇爾看到超音波裡的孩子像是怪物一樣對鏡頭大吼;比如說,正準備出院時,只有蒂娜看到整間醫院陷入砲火四濺傷者四散的地獄;又或者兩個人本來還在照顧的嬰兒逐步長大成為酗酒的成年人,並離開他們。有時候你會覺得他們的家人實在對他們有很大責任。比如擅長微笑控制女兒的行為藝術家母親;又或者板著一張臉對兒子不苟言笑的父親,他們甚至不用開口就已經能讓子女不自在。

 

  想像的暴走與現實的荒誕以及舞台設置般的拍法,都讓我們感覺到,他們兩個生活在戲劇中,隨時都被注目著,如同男方說的「我覺得如果我們結婚的話好像照著他們的劇本走」,而女方反駁「如果我們不結婚的話才是照著他們的劇本走」。

 

  但「他們」是誰?

 

《非戀人絮語》劇照。

 

  準確來說並非他們的家人又或者某些超自然力量,而是在他們心理縈繞的心魔,是對完美生活追求的焦慮。這種焦慮化作隱形的觀眾看著他們的人生選擇,將他們推向緊繃的精神狀態,而緊繃的狀態則成為讓現實扭曲的狂想,讓觀眾哈哈大笑,卻也在大笑之後逐步被拉入他們冰冷而殘酷的生活狀態裡。三十幾歲的兩個人,經濟毫無匱乏,孩子生了兩個,乍看一帆風順,唯獨關係越來越冷淡,都說戀愛時會想與對方經歷全世界,卻不知道生子之後孩子卻成為全世界。

 

  那是孩子的錯嗎?

 

  有人說,不知道怎麼做時,就看其他人怎麼做,但當你什麼都照著其他人的作法去作時,那內心感到的空虛與不安,難道只是一種不成熟的妄想嗎?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原生家庭對自己的負面影響給走出來,因為所有負面影響都意味著某種埋入心裡的創傷,很多時候施加負面影響的人早就離開世界,但他們仍然在我們的生命中,對著我們滔滔不絕的碎碎念。有時候我們需要的是放過自己,不去在意那些被過度放大的社會目光,是去問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麼,或者不想要什麼。

 

  不要讓自己幸福被他人所定義,不要因為害怕傷害他人而傷害自己,不要再用他人作為不幸的藉口或者自己不去追求幸福的理由,讓自己說出「不!」因為在你心深處你早就知道你想要什麼,你只是害怕走入地下室,走到道路盡頭,獨自去面對那道只有你能打開的大門,以及裡頭只屬於你的真相。

 

 

電影資訊

《非戀人絮語》()—Dietrich Brüggemann,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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