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伯特公司販售的「鈾-238原子能實驗室」（U-238 Atomic Energy Lab）的警語寫著：「使用者不應該把礦石樣本從罐子裡拿出來，因為它們容易剝落和破碎，可能有放射性礦石擴散到實驗室的風險。」這是一款1950年代的科學套裝，內含四小罐真正的鈾。它鼓勵年輕的孩子使用封閉的儀器測量鈾的放射性，然後觀察放射性衰變，甚至實際去勘探放射性礦石。沒錯，吉爾伯特公司打算讓孩子在家裡嘗試這些事情。因此，該公司所寫的警語並不是關心人們的健康，而是擔心科學實驗失敗：因為把鈾礦從罐子取出會造成背景輻射提高，從而讓實驗結果無效。

 

　　美國玩具公司「吉爾伯特公司」（A. C. Gilbert Company）成立於1909年，它曾經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也是當時玩具產業的龍頭，其產品旨在激發民眾對科學和工程的興趣。創始人艾爾弗雷德‧卡爾頓‧吉爾伯特（Alfred Carlton Gilbert）的第一款熱門商品是1913年推出的「升降器套裝」（Erector Set）。在1920年代初期，該公司專門銷售真空管和無線電接收器，直到西屋電氣（Westinghouse Electric）控訴他們侵犯了專利。從1922年開始，吉爾伯特公司開始銷售化學套裝。

 

 

　　當「原子能實驗室」商品在1950年打進市場時，它是市面上最精緻的科學套裝之一。除了鈾，還有α、β、γ輻射的套裝，內含一個雲室、一個閃爍鏡（觀察原子衰變的簡單設備）、一個驗電器、一個蓋格計數器，以及一本厚達60頁的說明書和鈾礦開採指南。

 

　　每組套裝還附贈了《Learn How Dagwood Splits the Atom!》這本一部分是漫畫，一部分是教學手冊的書，以當時流行的漫畫角色布朗蒂（Blondie）和白大梧（Dagwood Bumstead）及其孩子、狗和朋友來解釋原子能的基本原理。在故事中，他們都縮小到原子大小，而魔術師曼德拉克（Mandrake the Magician，另一個流行的漫畫角色）負責監督實驗，並解釋如何分裂鈾-235原子。

 

　　讓魔術師解釋科學似乎不太合適，因此也還收錄了專家建議。這本書於1949年由金氏特稿社（King Features Syndicate）出版，並邀請萊斯利‧格羅夫斯（Leslie R. Groves，曼哈頓計畫的負責人）和約翰‧鄧寧（John R. Dunning，證實鈾原子裂變的物理學家）擔任顧問。

 

　　格羅夫斯的序言鼓勵人們追求真理、事實和知識。他致力消除讀者對原子能的恐懼，並推廣原子能在和平時期的用途。曾經報導在比基尼進行原子彈實驗的記者鮑勃‧康斯丁（Bob Considine）也談到了核能正當用途的合理性，以及在該領域就業的可能性。

 

 

　　可惜，吉爾伯特公司的套裝只賣出了不到5000件，而且只在市面流通一年左右（直到1951年）。銷量平平或許是因為驚人的售價：49.50美元，相當於今天的500美元左右。波特化學公司（Porter Chemical Company）發行的另外兩套競品也內含鈾礦，廣告上也宣稱含有原子能成分，但其售價分別只有10美元和25美元。

 

　　我們現在或許很難理解，為何會把含放射性元素的產品當成科學教具販售，但在當時，放射性不被認為是一種瑕疵，原子能實驗室的內頁還宣稱該產品「絕對安全！」而且在1950年代，美國幾乎沒有消費者保護法規範玩具的安全，這也是事實之一。說白了，玩具製造商只是順應自二戰以來的主流觀點和消費者品味（普遍支持科學）的趨勢。

 

 

　　不過，這種趨勢在1960年代開始改變。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的《寂靜的春天》（Silent Spring）等書引起了人們對化學產品危害環境的關注，美國國會也開始調查玩具製造商是否為兒童提供充分的保護措施。

 

　　從1960年通過的《聯邦危險物質法》（Federal Hazardous Substances Labeling Act）開始，在美國境內銷售任何含有毒、腐蝕性或易燃成分的產品，都必須貼上警告標籤。此外，任何可能是刺激物或敏化劑，或是加熱或分解時可能產生壓力的產品，都必須被標記為「危險物質」。

 

　　1966年的《兒童保護法》（Child Protection Act）影響更為深遠，該法允許美國衛生教育福利部禁止銷售含有危險物質的玩具。由於「危險物質」的定義有限，它並沒有規範電氣、機械或熱危害。1969年的《兒童保護和玩具安全法》（Child Protection and Toy Safety Act）堵住了這些漏洞。1976年的《有毒物質控制法》（Toxic Substances Control Act）則完全禁止了一些化學物質，並且嚴格控管其他化學物質的數量。顯然，化學玩具和其他科學玩具的製造商都接到了警告。

 

 

　　這是兒童安全表面上的重大勝利，但也是對科學教育的損失。化學和科學套組被徹底簡化，內含的物質不是被稀釋就是被汰除。艱深的指導手冊變成了簡化的說明書，提供非常基礎且完全無害的實驗。吉爾伯特公司在創始人於1961年去世後便陷入危機，最終於1967年宣布破產。

 

　　美國消費品安全委員會於1972年成立繼續監督玩具市場，一些玩具被召回的原因是砷、鉛含量過高，或是內含其他易燃易爆的危險物質，不然就是有可能引起窒息的小零件。例如，2007年根據熱門影集《CSI犯罪現場》（CSI: Crime Scene Investigation）推出的指紋檢測套組也是被召回的科學玩具之一。這款玩具讓孩子假裝自己是犯罪現場調查人員採集指紋，但由於指紋粉含有高達5％的石棉成分，吸入將引發嚴重的肺部疾病，最終被召回停售。

 

　　相比之下，吉爾伯特公司的「鈾-238原子能實驗室」中的鈾-238危害反而很小，大約等同一天暴露在太陽紫外線之下的風險，而且這款科學套裝還具有正面的教育意義，使人們認識到放射性只是一種自然發生的現象。畢竟，我們並不會因為香蕉、巴西堅果、皇帝豆都帶有輕微的放射性而不食用，只是專家肯定不會建議人們攝入鈾，也不會建議在口袋裡長時間攜帶鈾。雖然「鈾-238原子能實驗室」經常被稱作「世界上最危險的玩具」，但其危害並沒有想像得那麼恐怖。

 

 

原文出處：IEEE Spectr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