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會巫術的是我們啊!《平成狸合戰》

 狸子可以變成任何事物,但始終知道自己是狸子,而人就不見得是如此。

  

  「怎麼可能才三年家鄉就變這樣了!」

  「明明會巫術的是我們啊!」

 

  當最後一隻外派的狸貓返鄉告知他們想找的大師早在45年前死去,他無法理解何以短短三年家鄉就變成這樣,賴以維生的樹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禿禿的平地,以及一間間高聳的社區。

 

  即便隔了這麼久,在大銀幕上重溫《平成狸合戰》,還是被這群樂天狸子們給逗笑了,他們的樂天還有他們的純真,使得本片「家要因為開發被消滅」的嚴肅背景故事輕鬆不少,狸子們做什麼事情都很容易滿足於小小的成果,且總會因此而開趴慶祝,雖然其中有主戰派忿忿不平,口口聲聲說要把可惡的人類消滅,但一提到人類做的美味食物卻又流起口水,最後便說「還是可以留下一些人類」。另外諸如政變這種事情也是玩鬧似的讓狸貓們拿幾只棍子出來半個狸貓都沒殺就覺得可以了。

 

為了抵抗人類侵害生活空間,狸子必須擬定對策。

 

  高畑勳一開始就打算把本片拍成紀錄片,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本片有旁白,而且到後面主角還會直接對著鏡頭講話,這或許解釋了何以狸子在片中常常保持著擬人狀態,因為這部作品就是要拍給我們這些人類看的。狸貓既有擬真的無語言的野獸型態,也有擬人的有語言的獸人型態,圓圓滾滾的身形也讓觀眾難以對這些能夠變身混入人類群體的動物們感到可怕,即便仔細想想他們其實跟《MIB星際戰警》的那些外星人沒什麼兩樣,如果他們想的話想做出《天外魔花》、《我們》等取代人類行動的事情也無不可。

 

  但狸子們終究是狸子,所以我以前看的時候並不會往這方向想。

  「如果沒有童心的話,狸子就不再是狸子了。」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狸子可以變成任何事物,但始終知道自己是狸子,而人就不見得是如此。

 

狸可以保持完全獸形,也可以變成圓滾滾的擬人型態,更能完全變身成人類。

 

  又,狸子們跟人類不同,在東京生活的人們戰戰兢兢且神經兮兮的為了生計生存,就連狸子化為人形都抱怨真虧人類受得了這種生活。但人類因此就不需要玩樂了嗎?其實也不過是轉移給了報導貪官污吏還有藝人緋聞的媒體業,以及公然販售夢想與夢幻的遊樂園業者罷了。

 

  所以當人們看到狸貓們舉辦的妖怪大作戰,他們並沒有如狸貓所願感到害怕,反而感到相當有趣,就跟銀幕前的觀眾一樣,也許有不少人不是第一次看,但都被這些狸子們的千變萬化給逗樂了,對於我們而言,神話早已不是生活的指導,而是一種奇觀與消遣,如同象徵半神人半人存在的超級英雄們在當代肩負起了延續電影命脈的責任那樣,數不清的超級英雄裡總有你認同的那一個。

 

  然後你就會拿出辛苦賺來的鈔票消費掉。

 

狸用盡全力使出幻術。

 

變成了現代人消遣的秀。

 

  然而再怎麼千變萬化都抵擋不了時代潮流,電影暗示人類其實跟狸子一樣也有著繁衍過多故必須開發山林的需求。於是電影最後,決定放棄反抗人類,捨棄家鄉的殘存狸子們,用盡全力將當地幾十年前的風貌呈現出來,有趣的是,那不只是山川美景等自然風貌,更有人類的農田以及小徑還有房屋。原來狸子們終究是恨不了人類的,或者說在他們的觀念裡,人類本來就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正如住在現代社區裡的人看到往昔風景出現時,發現自己已逝的親人竟也在這風景之中,便激動的跑了過去。

 

  比起蒐集資料後自創神話然後讓神話發生在異地的宮崎駿,高畑勳總是不諱言自己就是從日本民間神話與奇談取材,且故事就是發生在日本,對他而言這些奇異的事物所要招喚的是人類的記憶與情感,他們的祖先生活在自然中產生了這些故事,正如那些關於狸子的童謠,

 

狸最終只能捨棄了家鄉。

 

  於是這些故事、這些童謠裡也就帶有了人類與他們的共同記憶,於是當人類忘記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時,這些故事這些童謠都在呼喚著我們的原初樣貌。

 

  電影也是一門幻術,招喚著逝去的時光與幻想,隔了幾十年後,我又聽到那只脫掉上班族襯衫還有褲子的狸子看向我問我說:「狸子和狐狸或許是自願離開,那兔子跟鼯鼠呢?」然後回到族人們的擁抱,一起在月光下唱歌跳舞。

 

  這又是一次高畑勳的魔法,表面上在講狸子們的最後時光,但最終又復返到人類的精神原鄉上,那是一種對事物都感到新鮮,一切都充滿樂趣,只要幾個玩伴就可以成為樂園的純樸狀態的呼喚,到最後最傷感的不是失去家園的狸子們,而是看著狸子們隔著銀幕歡笑,然後獨自走出電影院,準備迎接明日勞務的人類。

 

 

電影資訊

平成狸合戰》(平成狸合戦ぽんぽこ)─高畑勳,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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