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館和畫廊的工作人員至少每天會聽到有人說:「這個藝術家肯定有嗑藥。」這或許是對那些令人驚奇、困惑與焦慮不安的藝術品的最簡單解釋。儘管有時一些藝術家確實會嗑藥,但可能不是藥物讓他們的藝術顯得超凡脫俗,而是那些改變思維的物質使他們更容易接受各式各樣的創意靈感。
無論如何,藝術家們從古至今使用影響精神行為的物質,以達到更高層次的意識狀態,應對一個他們清醒時無法想像的世界。在早期的迷幻藥(LSD)實驗中,一名精神病學家還測試了這種影響,加州大學歐文分校的奧斯卡・賈尼格(Oscar Janiger)在1954年至1962 年間對數百名自願受試者進行實驗,他在洛杉磯租來的房子內讓自願參與者嗑藥,然後請他們繪畫或寫下服藥後的經歷,他的終極目標是開發出一種「創意藥丸」。
如果波蘭藝術家維特卡西(簡稱Witkacy,本名Stanisław Ignacy Witkiewicz,1885-1939)能活著看到迷幻藥的流行,他肯定會報名參加每一次的實驗。事實上,維特卡西把自己當作實驗對象,在創作之前讓自己嗑藥,並觀察結果如何。這位華沙出生的藝術家、作家、哲學家、小說家和攝影師於1939年去世,就在同一年,瑞士化學家艾伯特・霍夫曼(Albert Hofmann)意外合成了迷幻藥。然而,在維特卡西的創作過程中,他幾乎使用了任何能影響精神行為的物質進行實驗,比賈尼格的實驗還早了數十年——沒錯,他畫畫的時候嗑非常多藥。
與同時代的達利(Dalí)不同,維特卡西沒有公開宣揚自己使用藥物,但他也沒有刻意隱瞞。他在每幅畫作都加上註解,以闡明他當時的精神狀態。《公眾領域評論》(The Public Domain Review)的文章寫道:「在古柯鹼、麥司卡林、酒精和其他麻醉雞尾酒(將其他物質與鴉片類藥物結合)的影響下,維特卡西為其肖像畫公司(成立於1920年代中期)備妥了許多與客戶和朋友相關的研究報告。」這些藥物激發了「不同的色彩、技法和構成方式」。最終成果是超現實的,有些還很驚悚。藥物有時僅限於咖啡因,這是世界各地藝術家日常的精神糧食,他也嘗試在戒尼古丁和酒精等其他成癮物質的同時創作肖像畫。
維特卡西的筆記——用一種代碼書寫——詳述了更清楚的使用方法。他在1929年為尼娜・斯塔楚斯卡(Nina Starchurska)創作肖像畫,當時他服用了「高劑量的麻醉藥」,包括默克公司(Merck)合成的麥司卡林與一大堆的古柯鹼和咖啡因。同年,他在為斯塔楚斯卡繪製另一幅肖像時,除了服用其他藥物以外,還摻雜大量的烏羽玉。
維特卡西的嗑藥經歷也被文字化,彙整在1932年出版的散文集《麻醉藥:尼古丁、酒精、古柯鹼、烏羽玉、嗎啡、乙醚與附錄》(Narcotics: Nicotine, Alcohol, Cocaine, Peyote, Morphone, Ether + Appendices)。儘管維特卡西或許以諷刺的口吻嚴厲譴責與反對嗑藥,但同時他也愉悅地記錄下藥物對解放創作意識帶來的影響。在創作肖像畫的過程中,麻醉藥是開啟維特卡西思維的鑰匙;藥物日記一部分是紀錄,一部分是藝術目的的聲明,並附註一個「符號列表」,說明其他人要怎麼破譯他的速記。
1939 年紅軍入侵波蘭時,維特卡西選擇自殺。如果他活著見到即將到來的迷幻藥革命,或許他會讓「嗑藥藝術」變成一種風格,而未來的畫廊很可能就會出現這樣的對話:
「不好意思,這位藝術家有嗑藥嗎?」
「是的。他創作時服用了高劑量的賽洛西賓(psilocybin),都寫在他的聲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