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lex Welch

 

　　每種電影類型都有自己的符號，例如你很難找到一部沒有紳士帽或香煙的黑幫電影，或是一部沒有牛仔帽和槍戰的西部電影。同樣地，很少有不會爆破建築和使用超炫特效的現代超級英雄電影，暴力與動作似乎是它不可或缺的元素。

 

　　多年來，觀眾和影評家不斷爭論著依賴特效場面的超級英雄題材有多麼重複乏味與麻木，而沒有多少創作者願意嘗試製作一部探究題材本身的電影：這就是《羅根》（Logan）的獨特之處。

 

　　由詹姆斯・曼高德（James Mangold）執導的《羅根》不僅是休傑克曼主演的金剛狼系列告別作，也是針對超級英雄題材本質的反思。電影劇本由曼高德、邁克・葛林（Michael Green）和史考特・法蘭克（Scott Frank）共同撰寫，他們敢於呈現過多的暴力與衝突對一個人（英雄）所產生的影響。其結果是，這部電影不僅探討了超級英雄故事的起伏，並且在一個拒絕讓角色死透的電影類型中，使死亡成為現實。

 

 

　　在《羅根》的開頭，幾乎所有的X戰警都死了，金剛狼正在凋零，X教授罹患了失智症：兩個人都老了，也都在等待死亡。

 

　　而他們也都沒有意識到，一個名為「亞克萊基因公司」（Alkali Transigen）的生技公司秘密創造了新一代的英雄來取代舊英雄，他們使用變異的DNA為孩子灌輸超能力。當羅根同意把蘿拉護送到其他逃亡變種人居住的避難所時，他被迫最後一次重返戰場。

 

　　在這個過程中，羅根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間嗜血的貪婪公司，以及一個複製的自己、邪惡的變種人X-24（同樣由休傑克曼飾演）。蘿拉雖然擁有羅根的超能力，但她擁有自己的個性與情感，而X-24與蘿拉不同，他是最膚淺最表面的羅根：純粹的殺人機器，只聽命於公司的創造者。

 

　　超級英雄題材總是與死亡有關。漫畫持續不斷、永無止境的本質意味著一個角色永遠不會真正死去。從商業角度來看，這麼做有其道理；但從敘事層面來說，缺乏決心使大部分長期連載的超級英雄故事帶來了憤世嫉俗的氛圍：難道這些角色除了戰鬥與受苦以外，就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嗎？

 

 

　　許多受漫畫啟發的電影和影集（無論是好是壞），都採取了類似的心態。儘管漫威電影宇宙產出近30部電影和越來越多的影集，但驚人的是真正被「賜死」的英雄少之又少，還有許多角色在「死亡」後莫名其妙地重新復活。

 

　　這也是《羅根》從開始到結束都在糾結的現實面。這部系列電影同樣受到電影公司的監管，電影公司往往要求不惜一切代價讓系列作品延續下去；因此，《羅根》迫使主角與一間貪婪的公司戰鬥，而該公司也拼命地想讓超級英雄活下去為其賺錢。同樣地，在超級英雄被塑造成暴力、二元對立形象的時代，羅根面對一個沒有感情、身體素質完美的自己，也是再完美不過的反派設計。

 

　　但羅根並不是為了自己而與變種人和X-24戰鬥；他這麼做是為了蘿拉與其他因變種人計畫受害的孩子們。在電影中，羅根也不是一個穿著時髦服飾的完美超級英雄，而是一個日漸衰弱、皮膚佈滿疤痕與皺紋的老人。電影結尾的「勝利」不是因為他殺死了X-24或公司老闆，而是他拯救了蘿拉與其朋友；羅根內心的平靜並不是因為知道敵人死了，而是放心他所拯救的人能在自己死後安全的活下去。

 

 

　　《羅根》與《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不同的地方在於，後者更在意如何把漫威電影宇宙的整體情節推向尾聲，而非探討超級英雄的本質；《羅根》對於主角贏得高潮迭起的戰鬥，或是後續故事劇情走向絲毫不感興趣。金剛狼為了拯救像他一樣的孩子獻出了自己的性命，然後在森林裡靜靜地死去。這部電影證明了最好的英雄並不是為了勝利而戰，而是為了確保後世往後都不需要再戰鬥而戰。

 

　　在《羅根》上映之前，許多觀眾把注意力放在「R-15」的分級。人們似乎認為《羅根》給出了漫畫迷一直想看的東西：一部爽度十足的暴力電影，讓金剛狼真的把爪子插進敵人腦袋，或是切掉其四肢。《羅根》做到了這些，但不只是為了追求暴力。

 

　　在劇本的第二頁（就在電影開場的豪華轎車鬥毆進入高潮以前），葛林、法蘭克和曼高德清楚地闡明了意圖，編劇們直接對閱讀劇本的讀者說：「現在可能是談論接下來100頁左右『戰鬥』的好時機。基本上，如果你想看一部精心編排、挑戰地心引力、破壞城市街區、特效畫面馬拉松的片，這不會是你想看的電影。在我們的故事中，如果有人不幸從屋頂或窗戶上摔下來，他們不會反彈——而是直接死亡。」

 

 

　　這是《羅根》的使命宣言。這部電影將超級英雄類型的暴力變得血腥而真實，向觀眾呈現假如漫威電影的結局沒有人為刻意地避開血腥，它會長什麼模樣。當《羅根》的最後一場戲接近尾聲之時，觀眾很難不因為電影裡無盡的暴力而感到疲憊與恐懼。但這就是重點，觀眾應該要有這樣的感覺，因為這就是羅根的親身經歷。

 

　　《羅根》是一部超級英雄的角色研究，關於超級英雄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持續不斷活在痛苦之中，而正因為這些東西使他堅不可摧。曼高德和傑克曼直面每一部超級英雄電影最熟悉的節奏，並向觀眾展現了重複多次體驗這些節奏後，會對一個人產生什麼樣的影響。《羅根》的結局不只是一個時代的死亡，而是一個沒有痛苦與暴力的時代的開端。正如羅根對蘿拉最後的要求：未來的超級英雄故事不必像從前那樣，它可以是嶄新的故事，一個更美好的故事。

 

 

電影資訊

《羅根》（Logan）—James Mangold，2017

 

原文出處：Inver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