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一張Ikea椅子會被課稅?《盜夢睡務員》

《盜夢睡務員》劇照。

 

  你敢相信如果有一天你夢到一張IKEA椅子會被課稅嗎?在離我們不遠的未來,夢境不再是私產,而是政府與財團的財產,當現實中一切土地都為人所有,政客與財閥便將腦袋動到了每個人的夢境,或者向特定物件課稅,或者是置入廣告行銷。他們控制你的思想,也控制你的慾望,而你什麼都做不了,因為你孤單一人。

 

  電影就像一場夢般迷人,關於夢境的電影則像是一球冰淇淋上面,再加上另一球冰淇淋那樣迷人,如果這冰淇淋還是手工製造,那就是錦上添花,是迷人的媽媽給迷人開門,迷人到家!

 

  《盜夢睡務員》這部片就是這樣迷人到家的三球冰淇淋,想當然是草莓味的,因為這是一個關於愛的故事,這種草莓味所要對抗的,是一種麻木的沈睡。

 

  肯塔克‧奧德利(Kentucker Audley)、亞伯特‧柏尼(Albert Birney)導演就像某種推著自製冰淇淋到街上販賣的小販那樣,在這個一個夢比一個大,不只滿足於一部片的長度,還要擴展到整個「宇宙」才能夠保證成本回收的OO宇宙時代,相較於那有著巨大煙囪,如一個個山丘上巨人的冰淇淋工廠內的複雜分工與流程,以及驚人產量,他們的這部作品簡樸純真,甚至表面上有點像童話,但其批判卻毫不幼稚的直面當下。比如說主角普萊伯在電影開始不久,就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感到非常飢餓,翻找冰箱卻一無所有,只能被困在粉紅色的小房間,在他欲振乏力就要倒下之際,房間大門被打開,一個男人從白煙中走出,那正是他的「好兄弟」,帶著炸雞來拯救他,一如既往在他需要幫助時伸出援手。

 

  這實在是太感人了,感人到他一醒來,就決定去吃炸雞,並且還嘗試了雞奶昔這種聽起來很噁心,但電影看一看你也會想來一杯的新產品。畢竟在現代人的無聊日常中,還有什麼比購買新產品更能安全又合法的滿足我們的冒險慾望呢?

 

  這活脫正是現代消費者的常態,我們每天幾乎都能被感動一次,因為每個產品都有他的故事,而當我們在消費產品,實際上我們享受的除了產品本身,更多的是這種產品故事帶來的情感體驗。在看與被看之間,在買與被買之間,我們正是經歷了將自己塞入櫥窗,成為櫥窗裡標準人形的過程,於是我們便以此達成了夢想,即便這個夢想是被設計好的多個標準人形。這是普萊伯在片中經歷的雙重統治的相同點,他既夢見炸雞,同時也是去檢查他人夢境是否有逃漏稅的人。

 

  他是那個既標準卻又覺得自己不平凡,因為他自己具有審核他人是否合乎標準的人。

 

《盜夢睡務員》劇照。

 

  而還有比這個更天才的嗎?讓被統治者作為官僚繼而自己願意自己統治自己。猶如卡夫卡的城堡或者審判那類作品的現代翻版,你無法與體制對抗,因為你就是體制的一部分,因此你只會感到一些程序的荒謬,卻沒有辦法徹底顛覆它,你只能用一種神經質的態度試圖努力執行它,直到某天有個意外發生,而你像那種卡bug的機器人那般不斷撞牆而被「排除」掉為止。

 

  知道還有什麼讓我們自己統治自己嗎?

 

  比如我們每天都在使用的搜尋引擎,就是一個樸素到我們沒有察覺它是人工智慧的存在,我們的每次搜尋都讓它更懂我們,更知道怎麼樣做我們的「朋友」,在片中自然就是在男主孤單一人的粉紅世界裡,那個跑出來的「好兄弟」。順帶一提,粉紅色也是一些監獄還有精神病院的顏色,因其能降低精神病患的暴力傾向,如果你不相信,就去看奈沙馬蘭的《異裂》。

 

  回到故事,如果普萊伯這樣繼續過著日子,運氣好點或許他也可以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然後平平淡淡的死掉,然而不知幸還是不幸,他這次的例行日常遇見了一個奇怪的老奶奶,老奶奶對待他的態度則像兩人早就認識一般,居然剛見面就要他吃冰淇淋,並要他乾脆住下來,好完成自己的工作。

 

  作為一個循規蹈矩的公務員,普萊伯起初當然是拒絕這個異常熱情、名為貝拉的老奶奶,但天知道這個老奶奶住的地方有多偏僻,以及她居然有這麼多沒跟上時代的錄影帶夢境錄影。因為尚未數位化的緣故,普萊伯發現自己得用低效的方式一卷卷的手動盤點老奶奶的夢境。這可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工作。

 

  所以雖然一開始普萊伯拒絕了老奶奶的好意,但他終究住了下來,吃了貝拉的酪梨漢堡,還有她準備的晚餐,如同他一開始禁不住老奶奶的堅持,還是吃了她準備的冰淇淋,要從一個頭戴奇怪五彩頭盔的老奶奶手上接過冰淇淋這可是需要相當的勇氣。

 

  但會帶奇怪五彩頭盔的老奶奶夢境更加奇怪,在這之中,他看見了骷髏在吹喇叭,他看見了神祕少女對他笑,他也看見了神祕少女和一個草人在調情,以及會吹薩克斯風的青蛙,一切都發生在廣闊無邊的世界之中。

 

  這讓普萊伯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什麼,原來夢境也可以這麼瘋狂的,而不只是侷限在一方小屋的嗎?

 

《盜夢睡務員》劇照。

 

  漸漸地,他逐漸發現蜘蛛甚至會對他說話,如果不是他的漢堡裡被加了大麻,就是他要發瘋了,因為他居然開始看到本來只出現在老奶奶夢境的事物,也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我覺得我要瘋了!」

  「也該是時候了。」

 

  老奶奶笑著回應他的焦慮與不安,彷彿兩人認識已久,但他們明明此前就是兩個陌生人。

  

  科幻電影最怕的就是一開始就丟出複雜的科幻設定,讓觀眾什麼狀況都還沒進去就頭暈目眩,然而即便《盜夢睡務員》一開始就從夢境開始,觀眾卻很容易的能夠理解到電影的重點在哪裡,以及這個世界的氛圍到底是如何。普萊伯的夢境是孤獨一人的粉色空間,而當他甦醒後開車去速食店買東西後在停車場用餐,周遭空無一人也明確體現了這個世界的無人性,如同他透過機器點餐而沒有半個人拿食物給他一樣。

 

  這是一個沒有人的世界,人活得則像機器一樣,接受機器的餵養。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典型的《駭客任務》情境,在哲學上則是一個桶中大腦狀態,那些異常單調的色彩讓觀眾會有所疑惑,去質疑片中普萊伯在進入老奶奶貝拉夢境前,是否真的是在所謂現實。

 

  但實際上什麼又是現實呢?如果當我們的夢不再為我們所有,也不是具有社會性質的集體潛意識,而是由少數特權組織,於公是政府,於私是企業所入侵主宰,沒有夢的我們又能夠稱為活著,又能夠稱為人嗎?到那種時候,我們還有所謂「現實」嗎?還是說我們只是他人夢境的邊緣居民?隨時可以被主宰變形?

 

《盜夢睡務員》劇照。

 

  《盜夢睡務員》乍看無釐頭的劇情,實則層層推進其邏輯。

 

  於是普萊伯在探索貝拉夢境的同時,也漸漸發現貝拉藉由那個看起來完全不像科學器材的奇怪五彩頭盔保留的原生夢境,居然可以逐漸影響自己的腦袋,那個神祕少女從看不見普萊伯到能與他進行對話、玩耍,並告訴普萊伯可怕的秘密。她的真實身分其實並不難猜,但有意思的是電影去處理人的夢如何自成主體,並影響另一個主體的過程,那就像是一對能交心的戀人共築夢想那般浪漫。當普萊伯越來越認識神祕少女,他也越來越認識自己所處的困境,但同一時間,夢境內外都有敵人襲來,兩者也逐漸混合在一起,普萊伯能帶著神祕少女逃離這一切嗎?

 

  老奶奶貝拉究竟對普萊伯有什麼計畫?

 

  電影的劇情並不複雜,但卻有許多引人發想,後勁十足的橋段,在夢中導演們使用大量布偶套裝,並加入很多看起來很B級的特效,但這些卻沒有損及電影的質感,反倒是形成了一種過往手工特效對上當代數位特效的衝突,奇特的影像配上奇特的電子配樂,都讓本片氣質奇特,卻又沒有淪為空洞的形式遊戲,使得這部電影讓人能夠在大量的夢境電影裡,感覺到迥然不同卻又餘味十足的體驗,因為很多時候夢境電影之所以拍得不好,並非是因為導演的預算不夠,而是導演對於夢境本身沒什麼見解。

 

  《盜夢睡務員》雖然發生在一個近未來的獨裁世界,但從這樣獨裁世界重獲自由的秘方卻很古老,那是對另一個主體的愛,這樣的愛讓我們穿越千山萬水,走過滄海桑田,不斷的轉世卻能依然堅持下去我們的追尋,這樣的追尋不讓人凝滯於對特定故事或物質的迷戀,讓我們義無反顧的進入他人的世界,擁抱關於對方的一切未知,而非困在自我陳舊的死循環中,正是這些讓奇怪的《盜夢睡務員》不只停留在奇怪,而帶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口感。

 

 

電影資訊

《盜夢睡務員》(Strawberry Mansion)—Kentucker Audley、Albert Birney,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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