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空氣彌漫著愛的氛圍時，大腦中發生了什麼事？長年以來，生物學家這麼回答：催產素（Oxytocin）在作祟。這種蛋白質很小（只有九個氨基酸長），被俗稱為「愛的荷爾蒙」，因為它與擇偶、母性照顧和其他正向、類似愛的社會行為有關聯。

 

　　但最近神經學家修正了他們對催產素的看法，在老鼠與其他實驗動物身上進行的實驗表明，催產素可能只是增強對社會線索的感知，而不是引發親社會行為的誘因，因此老鼠可以學會更精準地鎖定它們的社會行為。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神經學家居爾‧多倫（Gül Dölen）說：「研究證明事實不是『催產素等於愛情』那麼簡單和直接。」如果類似的情況也適用於人類，那麼藉由修補催產素系統來治療自閉症等社會障礙方面，就很可能產生新的突破。

 

　　多年來，神經科學家一直認為大腦釋放催產素可能是由於跟某些個體的社會互動所觸發，例如對人類或其他動物而言很重要的後代或配偶的社會互動。當科學家透過實驗阻止催產素的影響時，老鼠失去了辨識社會中重要人物的能力。這表明催產素在社會學習具有關鍵作用——但科學家仍不清楚催產素如何產生作用。

 

　　歸功於神經科學技術的進步，這個困境正在改變。近年來，神經科學技術讓科學家能夠識別與記錄大腦深處產生催產素的單一神經元活動。這些紀錄以微妙但重要的方式描述了一個跟舊觀點不同的故事。例如，在老鼠大腦的主要嗅覺中樞，測量顯示催產素抑制了神經細胞隨機、嘈雜的放電，從而使實際氣味的神經信號更為明顯。

 

 

　　埃默里大學的行為神經科學家賴瑞‧楊（Larry Young）與共同作者羅伯特‧弗洛姆克（Robert Froemke）在《2021年神經科學年度回顧》（2021 Annual Review of Neuroscience）探討了人們對催產素的新理解，他說：「大腦中有許多噪音，但當催產素被釋放時，它能降低靜電干擾，使信號變得更為清晰。」

 

　　紐約大學格羅斯曼醫學院神經學家、共同作者弗洛姆克指出，新手家長對「信號變得清晰」肯定很熟悉，他說：「我有兩個小孩，即使隔著兩個房間、室內開著空調的我熟睡，當孩子開始哭鬧，我就會馬上睜開眼睛醒來照顧他。」

 

　　美國西北大學的神經學家葉夫根尼亞‧科佐羅維茨基（Yevgenia Kozorovitskiy）說，催產素還能增強大腦獎勵系統的反應。這種效應可以改變動物的行為，使其不再尋找環境中的新事物，而是專注於社會獎勵。

 

 

　　以草原田鼠（Prairie vole）為例——草原田鼠的一夫一妻制行為引起了科學家的興趣，因為這在齧齒類動物中很少見——這種變化促進了配偶的結合。在其他影響上，一些催產素敏感細胞還把配偶的氣味與獎勵系統連結，楊說：「伴侶關係變得像是對伴侶上癮，伴侶本身變成固有的獎勵。」儘管混交制物種（如老鼠）體內缺乏催產素受體，但它存在於人類的大腦中，表明我們的反應可能更像草原田鼠而非老鼠。

 

　　關於催產素使人們更敏銳注意到社會的顯著信號的新見解，或許有助於解釋愛情讓世界變得耀眼的共同經歷，楊說：「當你注視著伴侶的眼睛時，催產素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為生動美麗。」

 

　　但還有一個更複雜且重要的問題：如果催產素的真正作用是理清跟社會相關的感官知覺，而不僅僅為了促進社交，那這種化學物質就可能在不同的環境下，產生不同的效果。例如，催產素增強了老鼠的母性照顧——顯然是一種親社會行為——但它也增強了母性對陌生個體的攻擊性。

 

　　此外，楊和同事還發現，雌性草原田鼠對催產素的反應取決於它們是否已經擁有配偶關係。在沒有親密關係的雌性體內，催產素降低了獎勵系統中的噪音，使它們學會愛上潛在伴侶的氣味。對於已經有伴侶的雌性來說，催產素增加獎勵系統的容量使伴侶變得更有價值，從而減少對伴侶的攻擊性。

 

　　類似的情況可能也適用於人類。在2012年的一項研究中，30名處在一夫一妻制關係中的男性在接受鼻內催產素噴劑時，與接受安慰劑的對照組相比，他們跟有魅力的陌生女性所保持的社會距離略大一些；而在一組27名單身男性的實驗中則沒有發現同樣的效果。

 

 

　　由於催產素的作用與處境具關聯性，很可能讓使用催產素治療自閉症譜系障礙的過程變得更複雜。一些治療師已經使用鼻內催產素噴劑來治療自閉症患者，他們的理論是催產素可以增強自閉症患者對於社會刺激的反應。然而，最近一項大型臨床實驗的結果發現，這麼做並沒有明顯的效果。

 

　　這個結果毫不意外，因為實驗並沒有控制病人接受噴劑的環境。例如，如果一個孩子在學校經常被欺負，建議的治療方式可能於事無補，反而還可能加劇這些負面經歷。楊指出，任何以催產素為基礎的治療方法都需要在過程中小心謹慎地進行與評估。

 

　　神經學家還發現，儘管催產素在調節社會行為方面扮演重要的角色，比如伴侶關係和父母養育，但它並不是唯一，科佐羅維茨基說：「墜入愛河是一個完整的大腦與身體經驗，具有感官元素和認知元素，而記憶也很重要。催產素是調節這些變化的眾多調節劑之一嗎？絕對是。但我們能把一切都推給催產素嗎？這也絕對是過於簡單化的說法。」

 

 

原文出處：Knowable Magaz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