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男人從馬戲團開始,在馬戲團結束的故事,而他不是唯一的一個。當《夜路》從一開始就層層疊疊地鋪陳、緊實地敘說整個馬戲團的生態時,你幾乎就可以看見史坦是躲不掉的了。
而最後的史坦也唏噓地接受自己的逃不掉,幾乎沒有掙扎。
《夜路》中的馬戲團是獵奇型馬戲團,倚靠著人對「怪胎們」的好奇來營運;在一群怪胎中,還是階級之分,團員中有的有熱水有浴缸,有的則住在籠子和乾草堆裡,衣不蔽體。團長一開始就闡明這是一個沒有人會問你過去的地方,也暗示著沒有人在乎你發生過什麼事。這樣的疏離和冷漠帶給史坦某種程度的安心,卻也帶著他走向未來的命運。
在馬戲團裡的表演展演著人體的極限和奇特以外,許多戲碼講求的是障眼法,史坦特別受其吸引,所以對茲娜與彼得的讀心術特別著迷;障眼法可以是街頭上的小把戲,也可以是登上大舞台成為華麗秀,史坦深諳此道。當他從彼得身上學到大部分招數,加上得到彼得不離身的小紅本後,史坦帶著莫莉離開了馬戲團,開始屬於他的險途。
只不過,小把戲和華麗秀的區別在哪裡呢?是衣著、場地還是觀眾?而障眼法和裝神弄鬼的差別又在哪裡呢?它們和欺騙又離得多遠?茲娜對著來馬戲團遊玩的市井小民提供的撫慰和史坦對著達官顯要說著他們想要聽見的話,有何不同?
在電影的後半段,心理醫師莉莉絲的出現之後將這些問題又推得更遠了,心理醫師的精神分析和江湖術士、靈媒的讀心術或與靈魂溝通,何者對人心較有撫慰作用?身分上史坦沒有莉莉絲的包袱,他只要有「基本資料」就可以說出他人想聽的,進一步獲得他想要的錢財;然而當故事向下走,再荒謬的事件都給出合理解釋時,讓人不禁起疑:界線在哪裡?從史坦的 Never 到 a bit,相差不遠卻翻轉人生的走向,何時可以踩剎車,何時注定人事已非,回頭已晚了呢?我想連觀眾也無法定論,只能看著史坦一步一步自欺欺人地踩入自己設的局。
導演吉勒摩‧戴‧托羅(Guillermo del Toro)在《夜路》一開頭就埋下各式各樣的明示暗示,不減觀影興致地讓我們知道史坦看似聰明俐落、前途大好,但終究和許多人一樣「殊途同歸」;《夜路》中某些對人性的看法亦是毫不保留、表露無遺,像是Daddy issue/ Mommy issue多次從不同的角色口中說出,表演經驗豐富的彼得更是不諱言地表示幾乎對各個年紀的人說這個都一定會中,根本是「基本盤」;莉莉絲更是正面對決史坦:「你騙不了人,人都是自己騙自己的。」此話連人群中打滾、精明如史坦都無法反駁,根本可以定調為《夜路》的核心思想。
最後,《夜路》的故事看似圍繞在一個利慾薰心、自食惡果的人失守的過程,曾經前景看好的幸運兒,在面對選擇時不斷踰越挑戰,幾次的風裡來浪裡去時總能驚險下莊後,終於運氣用盡失足不起......
不,《夜路》沒有這麼簡單,它告訴我們:這一切攸關界線,而人總抓不準自己和怪胎的一線之隔。
電影資訊
《夜路》(Nightmare Alley)─Guillermo del Toro,2022 [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