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rthur C. Brooks

 

　　經濟學家亞瑟‧布魯克斯（Arthur C. Brooks）投書《大西洋》（The Atlantic）的文章指出，人類具有「自我物化」的能力，特別是當自己的工作或職業還不錯時，比如醫生、學者、會計師等「專業工作」，久而久之就會把自己的工作當成個人特質的一部分，出現無法把自我與工作分開的狀況。一旦失去這個工作，他們就會不知道自己是誰。

 

　　布魯克斯寫道：「從根本上來說，卡爾‧馬克思的理論可歸結為很簡單的東西：幸福感。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讓人們不快樂，因為它把人們視為機器的一部分。在這台大機器裡，人性被清除，只剩下生產力。勞動者被物化，變成一副悲慘的軀殼。」

 

　　無論你是否同意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制度影響的評價，社會上確實有很多人正朝著馬克斯所描述的情況前進。許多辛勤工作為了成功而努力奮鬥的人，將自己物化為優秀的工作機器和績效工具。

 

　　努力工作追求事業成功似乎是為了獲得滿足感與幸福感，但自我物化卻讓兩者都不可能實現，只會讓生活充滿了不快樂的成就與永遠無法實現的目標，隨之而來的是不可避免的悲劇。布魯克斯寫道：「為了獲得幸福感，我們必須掙開自身的枷鎖。」

 

　　談到幸福，馬克思是對的：物化降低了我們的幸福感。研究表明，當人們受到其他人物化的凝視或騷擾而被貶低為個人特質時，他們在完成任務時的自信與能力都會降低。

 

　　身體上的物化只是其中一種，工作上的物化又是另一種，而且特別有害。2021年，三名法國研究者在《心理學前沿》（Frontiers In Psychology）期刊提出一種衡量職場物化的方法，其依據是人們在職場上被當作工具使用的感受。正如這項研究指出，工作上的物化可能會導致倦怠、不滿、憂鬱與性騷擾。如果老闆只把員工當成一次性的勞動力，或者員工只把老闆視為發錢的人，那這種情況就會發生。

 

 

　　反對物化他人的理由很簡單，而不那麼明顯但同樣有害的是人們的「自我物化」。人類能用很多種方式自我物化──例如從外表、經濟地位或政治觀點來評斷自我價值──但全部都可以歸結為一個有破壞性的核心行為：將自己的人格簡化為單一特質，從而鼓勵其他人也這麼做。以工作來說，就是依據工作表現或專業地位來評斷一個人正面或負面的自我價值。

 

　　當娛樂文化煽動人們在身體上自我物化，職場文化也推動我們在工作上自我物化，布魯克斯寫道：「我認識很多人除了工作以外，他們幾乎不談論其他的事情。他們通常會說：『我的工作代表了我這個人。』這種說法看起來比『我是老闆的工具』更人性也更有自主權，但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陷：理論上，你可以甩開老闆辭職去找新工作，但是你不能拋棄你自己。」

 

　　截至目前為止，布魯克斯並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工作的自我物化的幸福感研究，但他認為從身體的自我物化能找到蛛絲馬跡。事實證明，自我物化會增加憂鬱情緒，降低解決問題的能力。因此，工作上的自我物化也是一種殘忍的行為：我們把自己變成馬克思口中的「無情工作機器」，殘忍地揮舞鞭子鞭笞自己，只為了追尋「我成功了嗎？」這種問題的正面答案，而犧牲了愛與興趣。

 

　　然後，當事業無可避免地走向終結（例如退休），或是當事業走下坡時，你頓時感到失落與無力。正如一位自我物化的執行長對布魯克斯所說：「退休後的六個月內，我有一種從大人物變成無名小卒的感覺。」

 

　　在你的工作或職業中，你是一個自我物化者嗎？布魯克斯認為，你可以問自己以下幾個問題，並且誠實地回答：

 

　　工作是你的自我認同中最重要的部分嗎？它是你介紹自己的方式，甚至是瞭解自我的方式？

　　你是否為了工作而犧牲愛情？你是否因為事業而選擇放棄愛情、友情或組建家庭的機會？

　　如果失去工作或事業，你是否難以想像自己還能快樂？失去工作或事業對你來說堪比死亡嗎？

 

　　他寫道：「如果你有任何一個問題回答『是』，那你必須知道當你把自己物化時，就永遠不會感到滿足。工作或職業應該是你的延伸，而不是反過來。」

 

 

　　布魯克斯提出了兩種方法來重新衡量生活的優先順序：騰出一些空間，還有交一些不會把你當成工作對象的朋友。

 

　　騰出一些空間

 

　　在我們的生活中，或許都有碰過一兩次不健康的感情關係，但只有當你分手從中脫離後才會意識到這點。事實上，人類的「當局者迷」傾向或許是多數嘗試分居（特別是那些分居持續一年以上）的伴侶最後還是走向離婚的原因之一。騰出空間可以為我們提供新的視角。

 

　　同樣地，我們應該把這個原則應用在職業生涯上。首先，休假的主要目標應該是好好休息，然後花時間陪伴你愛的人。這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不就是要我們休息，然後在休假期間完全不工作嗎？曾經擔任過執行長的布魯克斯寫道：「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只想要那些全心全意、憑自由意志工作的員工。如果他們需要休假，我會希望他們去好好休假。」

 

　　與此相關的還有古老的安息日觀念，也就是每週從工作中抽出固定的休息時間。布魯克斯寫道：「在一些宗教傳統中，休息不僅是好事，還是理解上帝與自我的核心。如果連上帝都不工作了，或許你也應該休息。」當然，休息不一定要有宗教色彩，除了避免在週末工作以外，還能透過很多方式實現。例如，你可以每天晚上為自己準備休息時間，這段時間禁止任何與工作相關的事情，全部只用在人際關係與休閒活動。

 

 

　　交一些不會把你當成工作對象的朋友

 

　　很多在工作上自我物化的人，會希望擁有因為自己的工作成就而崇拜他們的朋友。這樣的想法很自然，因為每個人都樂於被別人崇拜或欣賞，但這很容易成為建立健康友誼的阻礙。如果你在一段友誼中自我物化，那你的「朋友」也很容易去物化你這個人。

 

　　這就是為什麼交工作圈以外的朋友那麼重要，因為與工作無關的人建立友誼，能激發你發展工作以外的興趣與能力，從而成為一個更充實的人。要做到這點的方法跟第一個建議相同：不要把工作以外的時間全花在與工作相關的人事物，而是把時間花在與工作毫無關係的人事物上。

 

　　想要脫離自我物化或許讓你感到不安，說實話可能會讓你很害怕，原因很簡單：我們都想要在某些方面脫穎而出，因此比別人更努力工作、在職場表現更好似乎是最直接的方法。這是正常人類的動力，但它也可能帶來破壞性的後果。我們嘗試變得特別，卻把自己變成只有單一特質，將自己塑造成我們親手製造的機器上的齒輪。

 

　　在著名的希臘神話中，納西瑟斯愛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自己的形象。當我們在工作上自我物化時也是如此：我們只愛成功的自己，而不是生活中真實的自我，布魯克斯在結尾寫道：「不要犯下這個錯誤。你不會是你的工作，我也不會是我的工作。把你的目光從扭曲的反射上移開，鼓起勇氣去體驗完整的生活和真實的自我。」

 

 

原文出處：Atlan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