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umu Dylan、Gerda
2000年前後,二戰檔案因為時間流逝而獲准進一步解密,解密資料顯示時尚教母可可‧香奈兒(Gabrielle “Coco” Chanel)不僅協助納粹接觸英國政府,更支持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清洗,是個不折不扣的反猶太主義者。然而,直到今天,香奈兒依然被人們視為正面榜樣,是讓女性穿上褲裝的「偉大專業女性」。與同時代德國思想家海德格戰後始終遭到誅心之論的道德譴責相比,實際出手幫助納粹的香奈兒為何從未受到等量檢討便耐人尋味。
眾所周知,可可‧香奈兒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是納粹軍官漢斯‧岡瑟‧馮‧丁克拉格(Hans Günther von Dincklage)的情人,曾參與二戰的美籍駐歐洲記者哈爾‧沃恩(Hal Vaughan)在深入調查後於《與敵人共眠:可可香奈兒的秘密戰爭》(Sleeping with the Enemy: Coco Chanel’s Secret War)提出了信服的證據,證明可可‧香奈兒不僅曾是納粹的情報人員,還是一名不可救藥的反猶太分子。
沃恩根據美國、德國、法國和英國的檔案揭露了馮‧丁克拉格與可可‧香奈兒在歐洲各地執行為納粹招募新特工的任務,他們直屬德國軍事情報機構「阿勃維爾」,香奈兒的編號是7124,代號為「西敏」(Westminster)。此外,《與敵人共眠》也描繪了香奈兒與韋特海默家族(Wertheimer family)之間的秘密交易。
韋特海默家族在1920年代購買大量的香奈兒公司股份,至今仍掌控整個香奈兒帝國。值得注意的是,韋特海默夫婦──儘管香奈兒在二戰時期通敵──後來還決定資助她回法國定居,而且同意為她支付餘生的生活費。直到今日,香奈兒家族仍拒絕跟媒體討論可可‧香奈兒在二戰時期的行徑,但沃恩成功地還原了雙方的交易。
香奈兒創業早期的的合夥人保羅‧韋特海默是一位猶太裔法國商人,他的家族慧眼獨具,早在19世紀末就買進了歷史悠久彩妝品牌「妙巴黎」(Bourjois)股份,後者開發出世界上第一款乾式唇頰腮紅,稱霸法國市場。保羅願意投資可可的創意,與可可‧香奈兒共同創立了「香奈兒」這個品牌,獲得可可授權且出資生產香奈兒五號香水(Chanel No. 5)。然而在香水大成功之後,香奈兒對於自己沒有辦法獨自掌控此一系列感到不滿。1935年,香奈兒試圖奪回香水品牌的授權,她敗訴了。
當納粹控制了法國,而公司最大股東韋特海默一家因為猶太人身分流亡美國,香奈兒立刻發覺這是完全控制自己同名品牌的絕佳時機。她是雅利安白人,在納粹的種族政策之下之下,具有雅利安身分的商人有機會無視於原本法律的規定,奪走猶太人的公司與品牌。此外,她利用自己時尚名人的身分,遊走於歐洲政要之間,事實上是為納粹穿針引線。從種種跡象看來,她並沒有受迫,這就是她相信的生存方式。
沃恩剛開始閱讀解密資料時,並沒有注意到可可香奈兒,他的重心放在在追查韋特海默家族雇用的特工格雷戈‧湯姆斯(H. Gregory Thomas),他在二戰爆發前被派往巴黎,試圖阻止可可‧香奈兒利用納粹的種族政策,以「雅利安女商人」身分從韋特海默家族(因猶太人身份逃往美國避難)手上奪走香奈兒五號的專有權。沃恩非常認真調查格雷戈‧湯姆斯,但他突然想到或許可以嘗試調查可可‧香奈兒,於是開始翻閱大量資料,並意外發現一份文件將可可‧香奈兒描述為「納粹德國特工」,從那之後沃恩才將焦點轉向她。
2012年《與敵人共眠》出版,該書根據解密檔案揭發了可可‧香奈兒協助納粹的種種行為,並賣出多國版權(包含在美國、英國和德國發行,也被翻譯成葡萄牙語和荷蘭語)。沃恩於2013年過世,但這件事並沒有受到太多關注,直到今日也仍未有法國出版商願意發行,沃恩生前受訪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想不透。人們要麼不願聽,要麼刻意選擇迴避。當然,這個故事肯定不會讓韋特海默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家族開心。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原因。」
在二戰前夕的巴黎,可可‧香奈兒穿著漂亮的衣服,為富人朋友噴香水,與詩人喝香檳。她說話刻薄又風趣,她是溫斯頓・邱吉爾的朋友,西敏公爵的情婦,畢卡索的密友。但當希特勒佔領巴黎時,她毫不猶豫地選擇與納粹結盟。二戰結束後,香奈兒最害怕的事情莫過於被以「通敵者」起訴和處決,但詭異的是戰爭結束不久後她就成功重回法國,彷彿什麼壞事都沒做過。
沃恩指出:「答案很簡單,靠的是韋特海默家族的金錢:香奈兒獲得了韋特海默家族的支持。但其實到了1954年,大部分法國人並不在乎誰在戰爭期間與納粹勾結,當時戴高樂總統認定所有法國人都是英勇的抵抗者,因此這種事就被拋諸腦後。而且別忘了,香奈兒還是個非常有才華的設計師。」
然而,香奈兒對保羅‧韋特海默做了那麼多背信忘義的事情之後,為什麼還願意在1954年資助她重回法國?又為什麼同意為她餘生支付大大小小的開銷?沃恩回答:「從韋特海默家族的商業角度來看,這個決定合乎邏輯。他們所做所為並不是購買一家公司這麼簡單,而是掌控一個永恆的帝國。這是鐵錚錚的事實,今天我們還能在任何大城市看見香奈兒精品店對吧?」
如今的香奈兒並沒有背負「與納粹同謀」的惡名,沃恩說:「原因很簡單,她本身就是一台印鈔機器。香奈兒在法國是一個象徵,一個偶像──無論她的私人生活細節,她內心的反猶太主義,她與納粹之間的合作究竟是怎樣。」可可‧香奈兒從沒有因為當過納粹特工受到指責,她在舒適的麗茲酒店度過餘生,享受著她習慣的的奢華生活,她的時尚帝國繼續茁壯闖進全世界的新市場。
沃恩跟香奈兒沒有私人恩怨,只是盡了身為記者的責任,他說:「我寫這本書的目的並不是找香奈兒麻煩,單純覺得這是一個好故事。身為一名新聞工作者,我從1950年代在《紐約每日新聞》當學徒時就貫徹這個理念,原因就這麼簡單。」
參考報導:New Yor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