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裔德國導演法拉茲‧沙里亞特(Faraz Shariat)的首部劇情長片《未來的我們》(Futur Drei)讓人想起同樣擁有移民背景的法提‧阿金(Fatih Akin)在《天堂邊緣》(Auf der anderen Seite)中所安排的情節:土耳其社運份子Ayten為了尋求庇護而逃到了德國漢堡,同樣在等待庇護申請結果出來前,以政治難民的身份居住於難民中心。
如今,若我們回過頭來將《未來的我們》與當年的《天堂邊緣》相比較,或許可以從德國這樣長久以來無解的移民議題裡,看到不同的面向。與Ayten相同,Amon的姊姊Banafshe的庇護申請遭到駁回,經過上訴後同樣無效。Ayten被迫遣返回土耳其,並關入女子監獄,從此與幫助自己且互有好感的女大學生Lotte分隔兩地。至於Banafshe,則是在Parvis與Amon的陪同下,連夜逃離了難民中心,最後消失在荒野中。
然而,Ayten在漢堡與Lotte的分別,同時是她們永恆的別離。Lotte雖在多年後來到土耳其,嘗試打聽Ayten的下落,但是Lotte在兩人尚未重逢即被土耳其小孩意外射殺。不過,Ayten在Lotte死去後,反倒與當初輕視且不歡迎她的存在的Lotte母親,開啟了互相理解與彼此和解的對話。
相對地,Parvis在與Amon的戀情被揭露後,遭受了庇護所其他阿拉伯人的敵意——雖然Parvis同樣來自中東,但是他的父母已於早前移民至德國,並持有德國人身份,因此對這些阿拉伯難民而言,Parvis更多是一位帶有伊朗血統的德國人,而非一位完全的伊朗人、或是伊朗的「難民」。
民族的隔閡與不可理解,造成了三人的出走,但是可想而知的是,Banafshe逃到其他地方後必然會再次遭逢同樣的問題。我們雖然可以將這樣開放式的結局,理解為未來充滿著各種可能性——如德文片名「Futur Drei」 意指「未來的三個人」或「三個人的未來」——但或許更多的是暗示移民的議題同樣是一個開放、也就是無解的問題。
如同Parvis在庇護所擔任翻譯工作時,德國辦事人員要求Parvis翻譯看上去激動不已的女子的波斯語,然而女子滿口的方言卻也讓Parvis束手無策。Parvis一方面聽不懂女子的語言,另一方面必須面對辦事人員的質疑,因此陷在一個無法相互理解而各說各話的處境裡。
不論是中東移民或是難民,他們在德國的處境,就如Parvis解釋波斯女子的其中一段話:「她認為她遭遇了創傷。」(Sie glaubt, dass sie traumatisiert ist.)他遭逢的情境,可能成為一種認同創傷。作為移民,Parvis的成長環境雖然已經相當安穩而衣食無虞,但是他的父母仍然在起初移民時經歷了一段艱苦的生活,而德國白人與自己發生關係後所說的:「其實我不太喜歡吃外國菜,因為他們的毛太多了。」(意味著自己排斥與擁有外國血統的人發生性愛)以及「不過,你的毛比我想像中得少。」Parvis所遭受的白人/亞利安人優越主義否定,不只是顯現於其伊朗裔身份上,也顯現於他的同性戀身份上。
這也是《未來的我們》與《天堂邊緣》的不同之處:Ayten與Lotte在認識之後同樣發展了一段關係,然而她們之間的情感基礎更多的是建立於憐憫與民族理解上頭,而非純粹的同性之愛與性吸引。《天堂邊緣》的情節雖然更為悲愴,但是阿金的結局提示了創傷是可能復原的,而《未來的我們》則說明外來族群的未來、創傷與和解,是未知而令人惶恐不安的。
電影資訊
《未來的我們》(Futur Drei)-Faraz Shariat,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