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長Di走進來。她神采奕奕，哼著歌，一樣的招牌笑容。中午店裡客人很多，鬧哄哄的，她到後方在專屬的掛鉤位置放上她揹了三年的彩色小背包，再回到前檯，整理牆上密密麻麻的點菜單後，押了咖啡先試一下今天咖啡豆的味道，跟幾個熟客打聲招呼…

　　從她的神情，看不出來今天是她最後一天上班。

　　只是，她今天還沒跟店裡的其他夥伴講到話，就只是默默做著她的事情。夥伴們都了解，有默契地不特別與她交談。這個氣氛其實不尷尬，只是吧檯內的靜默和吧檯外的喧嘩有著明顯的對比。

　　我忍不住了，趁空檔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說，謝謝囉。語氣刻意有些調皮，因為怕太過嚴肅，怕感覺是種虛假的、公式化的道謝。

　　她只回頭笑了笑。我相信她知道我在說甚麼。

　　她知道我說的是，儘管，這幾年間，我們曾經有些爭論，關係曾經變得疏遠。而回想起來，都是為了些小事情，像是人手不足、支援不夠、薪水的問題、店的經營方向、菜單設計等等。儘管如此，她仍會負責任地扛起店長的角色，認真上班，服務客人，做每天應該做的事。雖然人手不足，但遇到夥伴突然不見人影，自己休假時仍跑來店裡幫忙。雖然薪水不符期待，但她做給客人的每一杯咖啡仍不馬虎。雖然在餐點的選擇上有不同的想法，但訓練夥伴時仍依照公司理念，教育每個新人…

　　人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惡。不管時間長短，不管用甚麼形式，最後總會分開。尤其是服務業，人來人往，待上幾個月就算不錯，何況我們並肩作戰已經三年了。

　　我只能這樣想。不說出來，但我內心是情緒激動的，尤其對於分開這件事情，因為回憶仍在，故事仍在，因為在那過往的時光中大家曾那麼地投入。

　　從以前當上班族的幾次離職經驗，我深刻體認，就像是感情分手，過程中雙方充滿了情緒。

　　店入夜後不久打烊，我跟Di一起收班。店裡面只有我和她。晚上客人寥寥無幾，我們安安靜靜地收拾。窸窣打掃，堆疊著桌椅，咖啡機放掉滾燙的蒸汽，我們擦拭剛洗完的咖啡杯。

　　收拾完，我送她最喜歡的一款茶，店裡的「甜美扶桑花」，希望她就這樣永遠保持甜美笑容。

　　Di也反覆在店裡走了好幾回，檢查、確認全部已收拾妥善。她揹起她的小背包，往門口走了幾步，想起甚麼又回頭，掏出店的大門鑰匙拿給我。

　　「謝謝！」最後，我們擁抱。分開的這一刻，過去都似乎不重要了，不管愉快、不愉快的。

　　而店裡，剩下尚未播完的爵士晚安曲、咖啡機散出的微弱蒸汽和剩下我一人，試著習慣「分離」這件事。

甜美扶桑花（Big Hibiscus）：是店裡引進的知名美國Steven Smith Team Maker系列茶款之一。如同釀酒葡萄中的卡本內，這款不含咖啡因的花草茶含有鮮紅多汁的甘甜木槿，加上沙士根、薑、與玫瑰花瓣，調配出明亮果酸、多汁香甜，以及如紅酒般的口感特質。

圖片credit：subsetsum@flic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