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未來主義（Futurism） 者。他五十年前設計的東西，至今依舊相當流行，未來也將持續如此。

　　有些人以「未來主義」一詞形容巴黎時裝設計師皮爾卡登（Pierre Cardin）——或許是基於他歷久彌新的設計，或許是由於他經歷了二次大戰、義大利獨裁者墨索里尼 （Benito Mussolini） 的法西斯政權、橫跨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生命週期，也或許是他總是把沒有人想過的事情付諸實現，像是在日本、印度、解體前夕的蘇聯、甫改革開放的中國大陸長城上舉辦時裝秀。

　　但是對於真正提倡未來主義的人而言，科技、速度與暴力才是他們所關注的事物的核心。工業革命自十八世紀起於歐洲國家開始蔓延後，所有的人類工程與技術在短短的兩百年內指數型成長。然而如此飛快的發展也使得人們無所適從。人們過於相信與依賴理性主義，相信人類的一切發展將永恆地欣欣向榮。

　　然而戰爭的發生一夕之間打破了這個幻想。科學與技術領域的結合使得戰爭一次次地越加殘暴，所有因工業發展所建立起的繁榮在瞬間被夷為平地。如同在二次大戰末期美國意圖加速戰爭結束而向日本投遞的原子彈，或是美蘇冷戰期間的軍備競賽、一觸即發的核戰焦慮、不斷向外開拓的「新西部」——也就是外太空，對於科技與理性的崇尚和迷戀顯然為人類帶來了嚴重的後果。綜合以上來看，未來主義者更像激進的理性或實證主義者。

　　但是，從皮爾卡登的服裝與設計理念中，我們發現他並非是那些所謂的未來主義者，他也並不迷戀未來、迷戀科技、迷戀暴力。不論是將首位「非典型白人」放進時裝秀，開始讓男人在時裝秀展現自己的身體，為當時仍毫無色彩美學概念的中國人帶來穿著彩虹服裝的模特，我們發現皮爾卡登更接近一位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者：在時裝秀上使用不同膚色、不同性別、不同性傾向——如身為女同性戀且被大量刺青所包覆的清水珍妮（Jenny Shimizu） ——的模特，或是莎朗史東（Sharon Stone）將皮爾卡登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妳就像是一朵美麗的花朵」視為自己身為女性的啟蒙開端，這些都意味著皮爾卡登看見了人類的多元性與個體性，而這同時是世界大戰結束後，女性主義、後殖民理論、後現代理論、後結構主義、酷兒論述…… 所強調的價值。

　　不過在強調個體性的同時，我們也反過來驗證了自己身為人類族群的事實：即便我們之間存在著鴻溝與差異、有著各自的歷史，我們仍屬於「人類」，多元及分歧正是身為人類所共享的普遍特質。

　　我們未必能從皮爾卡登幾乎無所不包的產品與巨大的商業成功中看見他的設計蘊含著對某種價值的迷戀，但是我們可以清楚知道，他每一種關於「人」的嘗試無非都是試圖實踐一種普遍性，一種適合所有人、適合所有族群的潮流，而這也是他或許更像是一位世界主義者的原因。

電影資訊

《皮爾卡登：迷戀未來的人》（House of Cardin）－P. David Ebersole、Todd Hughes，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