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報告披露了中國政府採集數千萬男性的DNA樣本來「協助偵破犯罪」，引起專家對於隱私和同意的擔憂。專家指出，人們無法控制自己的資訊被如何使用，而且可能也不理解採集DNA樣本對整個家族的影響。

 

　　2017年，中國官媒首次報導政府建立國家法醫DNA數據庫的意圖。然而，澳洲智庫「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ASPI）於2020年6月17日發表的報告，首次披露了這項行動的規模與關鍵細節：多年來，中國警方不斷在中國境內採集男性與學齡男孩的DNA樣本。該報告指出，中國政府的目標是採集與儲存約全國男性人口10％的基因數據（也就是7000萬人）。報告估計，只要得到這些DNA數據就能構建出全中國男性的基因關聯，總人數達到約七億人。

 

　　中國政府宣稱，基因數據庫有助於打擊犯罪，因為大部分追蹤的罪犯為男性。但這份報告將此舉描述為中國政府深入掌控社會的一部分。科學家與人權專家也表明，蒐集完全沒有犯罪紀錄的人的基因數據庫是前所未有的舉動。紐約約翰傑伊刑事司法學院的法醫遺傳學家梅希德‧普林斯（Mechthild Prinz）說：「這非常奇特，他們直接找上普通公民採集樣本，這是非常強硬的方法。」

 

　　專家更擔心，警方可能利用基因數據庫去迫害批評政府的人。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香港分部的研究員王松蓮說：「採集這些數據與犯罪無關，更多的是為了迫害。」

 

 

　　這份報告表明，該數據庫是由中國公安部所管理，擴展了先前的DNA採集工作。跟其他國家一樣，中國也擁有一個包含犯罪嫌疑人與罪犯的龐大DNA數據庫。但不同的是，中國政府還蒐集了西藏與新疆等少數民族的DNA樣本，這點不斷遭到人權組織的譴責。

 

　　中國政府正在蒐集的基因數據類型也存有爭議，因為它能被用來追蹤從未提供過DNA樣本的家庭成員。這個數據庫對記錄了「短串聯重複序列」（STRs）的位點，即僅存在於Y染色體的DNA重複區域。Y-STR僅透過父親遺傳，因此在任何父系成員中的男性身上都幾乎相同。這代表中國政府只需採集到家族裡任何一名男子的Y-STR樣本，就能找出所有與其相關的男性親屬。當Y-STR數據與其他數據（如家譜）結合時，就可以辨識出特定的一個人。

 

　　2019年，中國警方利用這個數據庫確認一名2008年在廣州犯下謀殺罪的男子。警方透過犯罪現場所採集的DNA，在數據庫裡找到兇手的親戚（這個親戚曾因竊盜罪被捕）。警方透過這名親戚聯絡到人在馬來西亞的兇手，並在兇手下次入境時將其逮捕。

 

　　其他國家的執法機構在刑事案件中也使用這種技術。但專家表示，這些數據通常只用於特定案件，並且在結案後就立即銷毀，但中國則計畫無限期保存Y-STR數據。普林斯說，這類基因數據在大多數國家都受到嚴格監管，但中國的數據庫不受任何法律約束。

 

 

　　為了揭露中國政府行動的規模，這份報告的作者編寫了700多份中文檔案，其中包括地方警察所購買的基因組測序工具、地方維安部門的社群媒體帳戶與地方媒體的報導等資訊。這些檔案也詳細說明在中國31個行政區（不包括香港和澳門）中的22個行政區採集公民DNA的實際行動。地方警察在檔案裡吹噓，他們從當地8％到26％的男性中採集基因樣本，而且必要時會採取強制手段。

 

　　專家特別擔心的是，有些報導認為，中國政府在人民沒有同意的情況下強制採集血樣，也沒有告知將如何使用這些樣本。這個數據庫還有調查犯罪以外的其他用途，例如找出在一胎化政策期間生下多名子女的夫妻，或者追殺和懲罰批評政府的政治犯的家庭成員。

 

　　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計算生物學家伊斯蒂克‧佩爾（Itsik Pe 'er）說：「只要你夠有創意，就能用它實現更多骯髒的目的。」此外，住在中國毫無隱私保障可言，王松蓮說：「警察基本上可以為所欲為。」

 

 

　　中國公安部並沒有回應《自然》期刊提出的質疑，反而於2020年6月22日藉由中國官媒《新華社》反控：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受到美國科技公司的資助，刻意誹謗中國政府。

 

　　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資深研究員、該報告共同作者詹姆斯‧萊博德（James Leibold）則回應了中國政府的指控：他表示，研究所確實從美國和其他國家的公司獲得一些資助，但這些都是在官網上的公開資訊，而且這份報告也已經通過了同行審查，萊博德說：「這只是基於事實的實證研究所陳述的輿論看法。」

 

　　一些專家好奇的是，為什麼中國政府只對Y-STR數據進行紀錄，因為只需要額外的功夫和資源，就可以得到其他22對染色體的序列數據。由於一個人的基因是獨一無二的，完整的數據更能用來辨識特定的個體。羅馬大學法醫遺傳學家富爾維奧‧克魯西亞尼（Fulvio Cruciani）說：「只要多努力一點點就能產生一個更好打擊犯罪的法醫工具。」

 

　　普林斯猜測，成本和易用性可能是中國堅持使用Y-STR數據庫的兩個主因。因為檢驗Y-STR樣本更便宜，而且數據能在全國數百間犯罪實驗室中的任何一間進行分析。巴西米納斯吉拉斯聯邦大學的演化生物學家法布里西奧‧桑托斯（Fabricio Santos）認為，中國政府採集血樣或許是為了確保將來能進行更多詳盡的分析，桑托斯說：「這只是成本與時間的問題，但DNA樣本永遠都在他們手上。」

 

 

原文出處：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