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女兒》看似寫女兒，實則寫的是母親。從前我們閱讀過各式各樣的文學作品，透過許許多多女兒的眼，去觀看她們的母親。但我們少有機會用母親的眼去檢視變質的親子關係，傳統保守的母親如何面對女兒的出櫃，《關於女兒》這本書刀刀入骨的刻畫出母親的掙扎，輾轉反側的痛苦，親子間期望與價值觀的落差；還有母女間的爭執、衝突與攻防。

 

　　「媽，妳看著我。性少數族群、同性戀、蕾絲邊，這些名詞指的就是我。這就是我，大家都用這種方式叫我。……」

 

　　《關於女兒》開始於出社會後，擔任大學續聘講師待遇相當糟糕的女兒，頻頻向母親借錢，母親只好建議她回家住，怎麼知道女兒竟然一同帶著同居七年的女友住進母親名下的出租大樓內。母親、女兒與她的女友三人不得不時時在客廳、廚房等公共空間裡狹路相逢，保守思維的母親一心只想讓女兒多讀點書，遇上個好丈夫，共組美滿的家庭，生兒育女，「過著平平凡凡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老後有人可以照應」。殊不知，女兒全然不符合她的期望。她沒有穩定工作，上街頭抗爭衝撞，危機四伏。而且，還是個女同性戀者。身為母親，無論她如何試圖想去矯正這事，愈是努力，愈發的感到無力：

 

　　「我心痛的領悟了一件事。
　　如果我一味拉著女兒，最後這牢牢繃緊、岌岌可危的線就會應聲斷掉，我會就此失去女兒。
　　但那並不代表我理解了，或是同意了。只是將我手中的線放鬆，退讓了一步，使女兒能夠走得更遠一些；只是拋下期待、拋下野心，持續拋下某樣東西退開罷了。……」

 

　　她不斷重複自問：

 

　　「女兒究竟是在哪兒遇上這種人的？在大家忙著尋找身體健康又有能力的老公人選時，這兩人到底是從哪兒開始出錯的？」

 

　　在母女見面難免的言語攻防中，我們讀到母親的無助：

 

　　「我暫停不說話，彷彿要咬斷想說的話般，讓上下兩排牙齒咬合碰撞，發出喀喀的聲音。有些話語完全化作了聲音，無法說出口，猶如鐵釘般被牢牢釘死，怎麼樣也拔不出來。」

 

　　「為何我的女兒偏偏會喜歡女人呢？是故意將這種其他父母一輩子都無需思慮的問題丟給我，要我試著突破難關，用這種方式來催促、脅迫我嗎？為何要讓生下她的我變得如此悲慘呢？我的女兒為何如此殘忍？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為何令我感到羞愧丟臉呢？真討厭因身為孩子的媽而感到無地自容的自己。那孩子為何要讓我去否定她，甚至令我否定自己以及活過的大把歲月。」

 

　　身為養老機構照服員的母親，有個長久照護著的老太太珍，珍年輕時也是為國家社會貢獻良多的大人物，但獨身老後，加上失智症，使珍過著有別她風光過往，成為一個屎尿洗漱無法自理，時時伴隨著尿騷味及褥瘡的廢人模樣。

 

　　「傑出的人？受到尊敬的人生？那都是以為人生非常短暫的人才會說出的話。看看吧，人生漫長得令人起雞皮疙瘩，只要活久了，大家都變得一樣，都是在等死而已──」

 

　　母親最難以忍受的也許就是這，她不希望從珍的身上，望見自己亡故後，女兒可能的未來。當然她也想過放下、放棄，不要再跟女兒進行這樣無止盡的爭吵：

 

　　「我開始想要就此放棄，只要可以的話。我想將女兒的人生遠遠丟出我的人生之外，遠到我再也看不見。如此一來，我就能像對待毫不相干的人一般，說出支持、鼓勵、為她加油的好話。」

 

　　《關於女兒》就是在母親面對同志女兒，心裡纏繞糾結的思緒。在極近的距離與女兒的女友相處，甚至前去抗爭的現場看在衝突前線的女兒，聽到那些陌生的發言。她發現自己心裡的聲音，也是一樣的，女兒儘管再怎麼偏離軌道、不受控，她永遠也會是自己的骨肉，自己最親愛的女兒。她希望她過得好，能夠受到合理的待遇，不受其身分、性向的影響。

 

　　在閱讀的路上，母親見到女兒的女友就謾罵叫囂，女兒的女友之於她，是把女兒帶著走向歧路的惡人。但她心思細膩、擅長家務，甚至還支付女兒的住宿生活費用，母親是這樣痛恨這樣的角色，卻又苦無施力點去攻擊她，對女兒女友的言語撻伐，倒像是自己的歇斯底里。在三人相知相伴的日常裡，歷經許多波濤。但我相信本作的作者是良善的，她給了兩人和解的可能：

 

　　「我不曉得我能不能理解妳們，在我有生之年會不會有那一天。」

 

　　我非常喜歡《關於女兒》這本，不單單是探討同志身分出櫃的問題。在書中出現母女各種爭執的畫面與內容，在許多親子衝突中我想都不陌生，兩代人間不能說是不理解或是代溝，更多的也許是詞彙貧乏，溝通失能。內心底有許多擔心、關懷想說，到了嘴邊，那樣柔軟的情緒倒全成了利刃，劃傷彼此，血流如注。

 

　　如果您對親子溝通、母女關係、女同志文學、養老照護等內容感到興趣，歡迎一同來閱讀《關於女兒》，臺灣版本的書封面是由慢熟WORKROOM所繪製的，非常喜歡他們的插畫風格，強烈推薦值得一讀！

 

 

書籍資訊

書名：《關於女兒》 딸에 대하여

作者：金惠珍（김혜진）

譯者：簡郁璇

出版：時報文化

日期：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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