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妳叫做廣島,我叫做內韋爾:《廣島之戀》

金粉般的灰燼包覆著兩對緊緊纏繞的雙臂,絕望包覆著的是蠢動的激情。

 

  重生之前是灰燼。

 

  廣島之戀的第一幕無疑是電影史上最美的。金粉般的灰燼包覆著兩對緊緊纏繞的雙臂,絕望包覆著的是蠢動的激情,令人聯想起熔岩的形象,無機與有機本為一體。影史上少有這樣單一的鏡頭能夠傳達如此多重的寓意,看來既政治又私人、既蓬勃又死寂。

 

  故事描繪一位來自法國內韋爾(Neville)的女演員,為了拍攝一部關於反戰的電影而來到二戰結束的座城市-廣島。在這裡她邂逅了一名男性,兩人的生命短暫交錯於短短的24小時。亞倫‧雷奈(Alain Resnais)藉以建構兩位角色的個體性的策略是獨特的,在電影中只有與無盡的對談,我們無從得知他們性格的獨特性,甚至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我們只能看到是什麼讓他們有所連結,卻又並不僅僅是膚淺而短暫的激情。

 

以聲畫不對位的手法表現回憶與現實交織。

 

  看見了什麼?

 

  她說,她看見了扭曲變形的鋼筋、看見了遭受戰火燒灼的皮膚、爆炸隔天婦女醒來時發現自己掉落了的頭髮、不知名的石塊、殘存卻又彷彿仍具生命的軀體或組織......然而他一一否定,他說她什麼都沒看見。

 

  雷奈像是透過他的否定來挑戰觀眾對歷史的想像,歷史並不是那些在博物館,或是在課本中,那些已經被蒙太奇化了的精美陳設。那麼她見到的是什麼?從對話中挖掘記憶,我們看到她在家鄉的初戀,一段不被祝福的戀愛,看見她在情人遭暗殺後陷入的詛咒和瘋狂。

 

  一座陌生的城市,與她的家鄉是如此遙遠,卻又緊緊相連,在冷冽的鏡頭推移下,我們本應自然地以一種無可避免客觀的觀點看待廣島的一切,然而,雷奈在我們的視線與對象之間,置入一層私人的記憶,我們於是能理解像幽靈般游移於廣島街道的視野,是如何能與面部或是肢體特寫結合,像是電影開頭所見到的那樣極具詩意的表述,讓冷靜與熱情竟成了同義詞,讓區分冷靜與熱情變得毫無意義,讓悲劇與愛情結合而創生了另一層的理解。

 

  廣島‧內韋爾

 

  從二次大戰之後,人類就已經知道不可言說的真義是什麼,也因此敘事變得如此的重要,要理解事物的核心,我們只能不斷地刪去、消減,不再嘗試直抵本真,而是透過故事來傳頌,隨著觀點的散播來建構真實。

 

  追求真理已成為不可能的任務,我們卻也重新認知到了人生而具有的不斷陳述的能力。在兩人持續的對談中我們看到了這樣的可能,雷奈並不像他在《夜與霧》中所做的那樣,直接呈現戰爭扭曲的樣貌,用紀錄的觀點傳遞人文關懷,而是透過同樣被戰爭影響的兩人彼此訴說與聆聽自己的故事。

 

「從此以後,妳叫做Hiroshima,我叫做Neville。」

 

  片尾,當她無力地重複呼喊:「Hiroshima......Hiroshima......」他抓住她的雙肩,說:「從此以後,妳叫做Hiroshima,我叫做Neville。」

 

  人類創造了原子彈,創造了一個自己永遠也無法理解的東西,但千萬別忘記了我們來自於何處,雷奈像是在用這部電影提醒我們觀眾身為世界公民的身份,我們雖然來自異地,各有不同的故事背景,但都有緊緊繫在心上的家鄉。無論是Hiroshima,或是Neville,都可以被代換成任何地方,也可以是最深處、最人性的愛。

 

 

 

 

電影資訊

廣島之戀》(Hiroshima mon amour)-Alain Resnais,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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