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今天，「#okboomer」依然是推特上的熱門標籤，流行不退。這句網路用語在去年底一度風行歐美，其來源跟台灣多數迷因一樣出自議會殿堂。當時紐西蘭議會正在討論氣候議題，一位年輕議員不滿自己的發言屢遭打斷，便對台下資深議員回了一句「OK Boomer」。所謂「Boomer」指的是二次大戰過後出生的嬰兒潮世代，大約是今天六、七十歲的老一輩人──這番回話顯然透露了年輕人對於上一代的不耐。再搭配議員嘲諷滿分的手勢，這句台詞在網路上快速發酵，也讓「世代隔閡」、「代溝」一時之間成為熱門話題。

　　不過有代溝就有人搭橋，美國劇場鬼才瑞克・米勒所主演的《爆發年代》（BOOM），正是一位青年演員對於嬰兒潮世代的熱情演繹。瑞克・米勒以自己母親的身世作為經緯，追憶1945年到1969年的戰後美國，重現那段期間政治文化場域的精彩火花。從貓王的舞步到雷・查爾斯的靈魂樂，從甘迺迪到金恩博士的刺殺案件，從汽車遍及美國到太空船登陸月球⋯⋯所有轟動一時的重大事件，全都被瑞克・米勒搬上舞台，而且全憑一己之力完成。本劇的最大亮點就是瑞克・米勒的獨角戲：他在全劇一百分鐘內扮演一百名角色，接連演出政治領袖、搖滾明星或廣告人物，光靠一個人就足以重建一整個世代。而《爆發年代》也證明了嬰兒潮世代不只是保守迂腐的代表，在過去也曾經是引領風騷、締造美式文化的靈魂人物。

　　事實上，風靡全球的美式文化就是從戰後開始的。無論是汽車、電視、太空科技，或是搖滾、嬉皮、選舉熱，全都是出自戰後興盛的美國工廠。當然，大量生產的還有嬰兒。由於軍人返鄉加上民生安定，美國生育率大幅上升，造成所謂的嬰兒潮。這批嬰兒潮世代的成長時期恰逢經濟起飛，青春歲月又迎來「愛與和平」的嬉皮文化，無疑是時代的寵兒。現在看起來無聊乏味的長輩，在當時也許卻是留著一頭長髮，手裡一把吉他，開著老爸的汽車和情人環遊美國公路。

　　由於電視的流行，大眾媒體及大眾文化也同一時期發揚光大，大量複製的影像充斥每一家人的客廳。隨著電視機的螢光幕照亮了整個美國，全國觀眾得以同時目睹甘迺迪在遊行車隊被暗殺，或是阿姆斯壯在月球上踏出人類的一大步，藉此塑造出一代人共有的集體記憶。歌唱明星也開始登上電視節目演出，節目之間穿插廣告片段的接連轟炸，一再刺激觀眾消費的慾望。如此，《爆發年代》也可以說是一個影像爆發的年代。而為了重現這些歷史性的影像，《爆發年代》採用了相當特別的劇場設計：舞台的背景和地面都安裝了大螢幕，以多媒體影像層層包圍著台上的演員，猶如華麗的盛裝，充分展示了那個年代特有的闊綽。

　　錯過那段日子的我們，如今只能夠透過模糊的黑白影像、沙啞的唱片或這類歷史戲劇來回味了。米勒編導的這部《爆發年代》確實帶有懷舊的意味，意在重現父母輩經歷過的榮光。但既然這份榮光只能在虛構的舞台上出現，倒也反過來說明了現實世界的貧乏。相較於網路流行語對於嬰兒潮世代的諷刺，《爆發年代》雖然是對於戰後美國文化的禮讚，卻也多少透露了世代間的不公平：正是因為老一輩把好處都佔盡了，下一代才只能在劇場裡重溫那段黃金歲月。如果「OK Boomer」一語不滿的是上個世代的債留子孫，丟下氣候變遷之類的爛攤子給後代收拾，那麼《爆發年代》毋寧是向嬰兒潮世代索求一份遺產──「讓美國再次偉大」。

　　如此一來，瑞克・米勒的獨角戲也顯得別具意義。米勒一人扮演上百位歷史人物的精湛演技，不只展現了他傑出的表演才能，或許也反映出年輕世代的沈重責任：隨著嬰兒潮世代的老去，社會走向高齡化與少子化，每個年輕人都要負擔起一大批長輩的生計。米勒一個人包攬一整個世代的艱難演出，就像是在表現誇大化的沈重扶養比。另一方面，如果嬰兒潮世代仍然活在大量生產、專業分工的福特主義時期，那麼米勒演出的則是當代斜槓青年的處境：一人分飾多角，並且分身乏術。

　　瑞克・米勒幾乎沒有一個角色是他不能駕馭。劇中固然有少數角色露出破綻，但這些細微的缺陷反而令人印象深刻。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米勒如何詮釋六〇年代黑人民權運動的兩位領袖──馬丁・路德・金恩和麥爾坎・X。米勒顯然不可能模仿老一輩的作法，把臉塗黑扮演黑人，這在今天肯定會引起種族歧視的爭議；於是他在演出金恩的時候只好背對觀眾，把自己的臉孔藏起來，哪怕這樣削弱了表演的感染力。相反地，米勒在演出麥爾坎・X的時候卻又意外大膽，連包含N-word的台詞也不避諱，仍然中氣十足地大聲唸出來──也令人捏一把冷汗。總之，喜歡模仿秀或單口喜劇的觀眾務必親臨現場，感受正宗美式喜劇的趣味。

演出資訊

2021 NTT-TIFA 瑞克・米勒《爆發年代》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

時間｜4/24（六）14:30、19:30、4/25（日）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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