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voir | 對本格的嘲諷：《獻給虛無的供物》

對本格的嘲諷：《獻給虛無的供物》

傲金

2020/02/27 09:50

「本格派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啊！」

「…就是一天到晚玩這種把戲，本格推理小說才會被批評是騙小孩的戲法小說。什麼叫讓我們收集所有矛盾，你根本就是不服輸嘛…」－奈奈村久生

　　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喜歡本格。在推理作品中我更偏愛社會派、或者是根本不會出現命案的日常推理。畢竟真的很難想像隨時隨地都有設計精巧密室、必然的邏輯性或是乖乖按照自己設下的規矩殺人的連續殺人犯呀。雖然說本格推理本身注重的就不是現實感而是邏輯與公平。但對我來說，出現一堆奇妙的殺人事件這件事情，本身就是違反邏輯。

　　正因為我討厭本格、正因為比起解謎更追求現實感，所以《獻給虛無的供物》才是我最痛苦，卻又忍不住喜歡的作品。

　　中井英夫以發生在1954年的洞爺丸船難事件為發想，虛構出一個帶有悲劇色彩的家族冰沼家，據傳從第一代當家誠太郎在開拓北海道時與愛努人發生衝突被蛇神詛咒而死開始，歷代家主總是會離奇死亡。第二代的光太郎在函館死於火災，第三代的紫司郎、菫三郎、朱實前兩者死於前述的船難，後者則受難於廣島原爆中。終於，悲劇性的死亡連鎖來到了第四代的蒼司、紅司、藍司身上。而與冰沼家有著遙遠關係，憧憬偵探的香頌歌手奈奈村久生與其友人光田亞利夫則充作推理小說家的角色跑上了這場悲劇的舞台。

　　是推理小說家，不是偵探。

　　故事由紅司在密室中離奇死亡揭開第一幕。久生、亞利夫、藍司與冰沼家的舊識藤木田老人對於這場密室死亡興致勃勃，四個人相約在幾個星期後舉辦一場推理競賽，要看看誰才能完美破解這個密室。然而很快地又出現了死者，死者之外又有死者。愛好推理的眾人就已一齣齣的慘劇為素材舉行一次次的推理競賽，卻總離能說服眾人的真相有著一步之遙…

　　而為什麼說久生與亞利夫等人是推理小說家而不是偵探呢？

　　對角色來說，書中的世界就是現實。但他們對於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的殺人事件所採取的態度比起追查出真凶繩之以法，倒不如說終於來了一個期待已久的玩具般地惡趣味。每每出現的解答篇都讓我不耐煩：「你們真的有想要找出真兇嗎？」不，沒有，他們正在遵守「諾克斯十誡」在撰寫自己的推理作品呢，若沒遵守還會被罵。於是〈玫瑰的啟示〉、〈密室與供物殿〉、〈癡者之死〉等就像一篇篇本格推理小說般在劇情中綻放開來。

　　也因為每個角色推理過程都不同，導致《獻給虛無的供物》中實在出現太多本格元素到令我無數次想要放下書本大喊：「本格派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啊！」

　　「對，本格派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啊！」我猜想這也是中井英夫透過這本小說所傳達出的嘲諷。他不選擇如社會派、冷硬派一般從創作層面重新詮釋推理作品，而是選擇寫出一部滿是本格元素的小說來推翻本格小說。京極夏彥在《姑獲鳥之夏》中說過：「光是觀測這件事本身就會影響事件本身。」那推理小說中的觀測者又是誰，不就是身為讀者的我們嗎？

　　本格推理中有所謂的「給讀者的挑戰書」，也就是告訴讀者到這裡已經有全部的線索足以解謎，挑戰讀者是否能夠贏過自己筆下的偵探。但不就是正因為這樣，一間間過於精巧的密室、摒棄所有突發性過於必然的邏輯性以及乖乖依照自己設想，只為殺人的殺人犯才會一一誕生在推理小說之中嗎？若不是讀者期待、讀者想看、事件才不會發生。冰沼家的悲劇，也根本不會發生在世界上。

　　我們躲在安全的第四面牆後看著這一切，或許還抽著菸，把全部的悲劇都當作一齣正在上演的喜劇來笑著觀賞，嘲笑或是熱中在解謎的過程中，這正是身為讀者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所以我們才會對於書中角色感到不耐煩。或許那就像是一面三三稜鏡：

　　折射出胃口被養壞，早已過於獵奇的我們。

　　折射出獻給虛無的供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