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脇道子融化了東京:《包浩斯的女性藝術家》

 

「包浩斯」的故事通常侷限性較高,偏重於其創立時間、地點及少數重要的知名男性上,像是沃爾特.格羅佩斯、馬歇爾.布魯耶、保羅.克利、瓦斯里.康定斯基和拉士羅.莫歐尼─那基。《包浩斯的女性藝術家:45位被遺忘的女性紀錄》突破了狹隘的歷史觀點藩籬,揭露全新的包浩斯樣貌:被大部份歷史書毫無道理地遺忘的四十五位包浩斯女性。

 

文|伊莉莎白.奧托(Elizabeth Otto)、派翠克.洛斯勒(Patrick Rössler)
譯|
蘇靖雯

 

山脇道子包浩斯學生證。

 

  山脇道子(Michiko Yamawaki)

  生:1910年,日本。

  卒:2000年,日本。

  加入包浩斯:1930年。

  居住地:日本、美國、德國、英國、荷蘭、義大利。

 

  山脇道子(Michiko Yamawaki)可說是最具全球性的包浩斯女性,她與攝影師兼建築師丈夫山脇岩男(Iwao Yamawaki)一起環遊世界時,從日本來到包浩斯。他們在1930年秋天加入德紹包浩斯,在這裡度過路德維希.密斯.凡德羅當校長的最後兩年。山脇夫婦一起將日本概念帶入包浩斯的國際氛圍中,也在回到日本後成為包浩斯思維的主要導入者。他們帶回的不只是兩年的包浩斯經驗,還有包浩斯同伴製作的文案與物品,並與東京的藝術家、設計師及其學生共享。山脇夫婦皆成為東京新建築與設計學院的老師,這是一所非正式的日本包浩斯學校。

 

  山脇道子在認識丈夫之前,對現代設計或建築接觸不多,但深受日本傳統藝術影響,像是從茶道大師的父親學習來的藝術美學。在與包浩斯第一次相遇時,她憑直覺發現包浩斯與日本藝術原則間深刻的共鳴。她在1995年撰寫的回憶錄《包浩斯與茶道》(Bauhaus to Chanoyu)中,有豐富的插圖照片描述形容,可惜的是這本書只有日文版。其中寫道:「茶道工具的機能性與包浩斯機能性是類似的,所有不必要的東西都被免除。在消除所有可能的浪費後所保留下來的元素,與彼此相互協調,呈現出的似乎才是最原始的樣貌。」

 

山脇道子,瓦斯里.康定斯基的繪畫解析課研究,1930年,隨後被刊登於1933年八月號建築工藝/我看見全部(Aishi Oru)。

 

  身為富裕家庭的高尚女性,山脇道子在十八歲時完成女子高中的學業,其後開始「新娘培訓」的課程,包含鋼琴、烹飪與家庭管理等。被安排與大十二歲的未來丈夫藤田岩男(Iwao Fujita)見面相親過幾次。與其被保護的成長背景,以及被安排跟岩男相親不同的地方是,道子的婚姻反而將她引入現代建築及設計的範疇,就是這兩項範疇促使他們到世界冒險。相較於其他包浩斯女性,某方面她是相當不尋常的:山脇道子一輩子只有一個名字。她選擇繼承叔叔成為此家庭之源頭,所以其婚姻的條件之一,就是要保留她的名字,而藤田岩男則改姓成為山脇岩男。

 

  當他們於1930年五月初離開日本前往夏威夷時,山脇道子只有二十歲。他們旅行到加州,之後橫越美國到達紐約,在那裏住了兩個月。道子買了西式服裝,也違反母親特意快遞寄來的諄諄教誨,將長髮剪短。他們於1930年七月抵達柏林,聞名前往包浩斯,期望能入學。岩男敘述1920年代晚期日本對包浩斯的一切狂熱,在東京有年輕建築師為拉士羅.莫歐尼-那基的《新視野:從材料到建築》(Von Material zu Architektur)複本打架。在山脇岩男九月的申請信件寄出後幾天內,他就收到肯定的回覆,要求他在十月中前往德紹。跟很多包浩斯人一樣,山脇岩男在申請包浩斯前就已有一定的教育程度﹔他是受過訓練的建築師且有實際工作經驗,也是一位自學的攝影師。相較之下,山脇道子並無相關經驗。這可能能解釋她的入學通知似乎是後來被加在同一封信中,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提到:「隨函同時通知,在與負責人諮詢之後,你的配偶被允許進入包浩斯基礎預備課程試讀。」山脇道子學生證上的照片,是由丈夫所拍的漂亮特寫照,照片中的她將「日本現代女性」精神表現得淋漓盡致。為了幫助德國人能正確地叫出她的名字,她在學生證上寫著「Mityiko」。

 

山脇道子,編織布料樣本。上排:毛毯,1931年。第二排:毛毯,1931年。第三排:毛毯,1931年(左)和窗簾,1932年(右)。最下排:毛毯,1931年(左)和毛毯,1932年(右)。此為全尺寸編織毯,於學期末展覽展出。

 

  山脇道子很快地在包浩斯就有所進展。她一學期修完喬瑟夫.阿伯斯(Josef Albers)的基礎預備教育課程,且喬瑟夫對她的作品讚譽有加,不只稱讚她對概念的直覺性理解,還有對材料使用的熟練度。同學期,她也修了康定斯基的繪畫解析,特別被他的張力概念所影響,表現在一幅1930年的畫作中,後來還在日本設計雜誌中重現。1931年三月,密斯.凡德羅特別致信給山脇道子,傳達她特例進入編織工作坊的訊息。他也建議她應該「密集地」磨練其語言能力,否則的話進階學習可能會益加困難。山脇道子後來回憶到,像康定斯基這些親切的教授,常在課堂後留下與這對夫妻複習課程中的觀念,有時候用英語溝通,因為他們英文比德文說的好。

 

  在編織工作坊時,她的行程表詳細說明了一星期六天的課程,在工作坊二至六小時的課程間,還安排了阿伯斯的繪畫課、康定斯基的自由繪畫與研討班,以及喬斯特.舒密特的活版印刷。她也修了來自萊比錫的卡爾弗萊德.格雷馮.德克海姆(Karlfried Graf von Dürckheim)教授在1930至1931學年開的格式塔(Gestalt)心理學課程,主要探討對物體與圖像的感知能力。當莉莉.瑞希還是編織工作坊主任時,山脇主要的老師為崗塔.斯托爾策爾和安妮.阿伯斯。在某種程度上,她的紡織作品是包浩斯那時期的典型作品,帶有大膽的用色組合、編繡、材料,甚至包含玻璃紙條紋,再加上工業導向的生產模式。然而在工作坊內,顯然地她被認為帶有日本人本質,舉例來說,其包浩斯同學歐緹.貝爵曾明確地如此評論她的用色。山脇所創作的抽象紡織樣式及設計,包含一張1932年色彩繽紛的地毯。她也經由其他方法創作,像是1931年在學期末展覽展出的裝配藝術作品《安全區域》(A Safety Zone):一個令人覺得詭異的古代與現代、危險與安全的組合。

 

山脇道子,裝飾布料的設計草稿/壁掛,1932年。

 

  1932年當包浩斯被迫關閉,面臨是否遷校柏林的未知未來時,山脇夫婦決定回到日本。他們先到英國與荷蘭旅行,在荷蘭認識風格派(De Stijl)建築師約克布斯.約翰尼斯.彼得.歐得(J.J.P. Oud),隨後從拿坡里搭船前往日本,途中經過斯里蘭卡與香港。1932年十一月,康定斯基寫了一封信給山脇夫婦,表達他們夫妻倆對其離別禮物的感謝:「我們一直很讚揚日本物品的品味與精緻。」

 

山脇道子,《安全區域》,1931年。

 

  1932年底回到東京,山脇夫婦搬進時尚銀座區內的一間兩層樓公寓;上層以運回的書籍物品重現包浩斯概念,這些物品包括兩台織布機、瑪麗安.白蘭帝的金屬作品、歐緹.貝爵的紡織料樣本,與馬歇爾.布魯耶的家具。他們帶回的包浩斯書籍很快就被川北岡琦(Renshichir Kawakita)翻譯成日文,作為他剛創立的新建築暨設計學院教材。道子在時尚產業從事模特兒與設計師的工作;1933年,她在《日本攝影》(Asahi Camera)雜誌發表了以「融化的東京」(Melted Tokyo)為題,趣味的二十一張隨機取樣照片,於盛夏的銀座拍攝,捕捉城市居民傳統和現代的穿著。同年,資生堂畫廊主辦一場山脇道子手工編織作品展,其作品被陳列在包浩斯物品與照片圍繞的環境中。川北邀請山脇夫婦到學校任教,並在1934年初將編織加入學校課程中。學生們以「道子手搖紡織機」(Michiko Handloom)來稱呼她的發明,雖然簡單,但仍能創作出約二十種不同的樣式。但到了1934年七月底,她就停止教學,因為在秋天她的第一個小孩即將出生,而編織系就此關閉。

 

山脇道子,融化的東京,刊登於日本攝影雜誌,1933年。

 

  面臨高漲的民族主義與軍國主義,國際化中心思想的新建築暨設計學院被教育部強迫於1939年關閉,與包浩斯的命運相似。雖然如此,山脇夫婦後續歲月仍持續教學及設計工作,及發行能傳遞包浩斯歷史與概念的出版品,也在日本招待了一些重要的包浩斯成員,包括格羅佩斯。戰後,山脇道子在昭和女子學院(Showa Girls’ College)及日本大學(Nihon University)教學。其教學的核心元素,即為直覺性的審美觀與包浩斯和日本傳統間的哲學連結。在1933年與設計歷史學家昌子亞希子(Akiko Shoji)的訪談中,她提倡:「不要模仿。你需要了解你自己。」但首先:「最重要的是要了解材料。」了解材料的真理在日本已行之有年;透過山脇道子的作品,此真理在包浩斯的旗幟下再度流傳。

 

(本文為《包浩斯的女性藝術家:45位被遺忘的女性紀錄》部分書摘)

 

《包浩斯的女性藝術家》中文版書封。

 

書籍資訊

書名:《包浩斯的女性藝術家:45位被遺忘的女性紀錄》 Bauhaus Women: A Global Perspective

作者: Elizabeth Otto、Patrick Rössler

出版:典藏藝術家庭

日期: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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