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製造空間的政治性 ──聚焦《少年當代─未終結的過去進行式》的201展間

《少年當代─未終結的過去進行式》的201展間。 

 

  當視野布滿廣告看板、樣品屋,耳邊充盈宏亮的國旗歌,這是觀眾踏入當代藝術館最大的201展間率先感受到的。此空間中,策展人高千惠為作品群實驗了兩種新興的編排,一是拆解了參觀順序,二是透過藝術品的佔地大小、位置等象徵現實中的權力結構。其一,非線性敘事看似消除了時序、讓主題破碎化,卻給了觀眾更多的自由度能夠摸索和解讀,且混雜的物件、交通讓人聯想到臺灣的土地性格。

 

  其二,儘管有五個作品,《1989》和《理想房屋》明顯是展間內最具規模的,分別演示學校教育的規訓功能,以及對現代化和集合住宅的想像。若將二者視作一整體,其意圖傳達從冷戰邁向現代化的進程中,群眾既無法擺脫被政治催化的集體性干擾,又繼承私有化經濟下冷漠排他的形象,使意識形態愈來愈矛盾扭曲。在歡騰反覆的音律背後,壓抑感穿透了整個時代。然而論及單一作品,《1989》僅以緩慢的鏡頭描寫逃離朝會的小學生,相較於強效的形式(包括互動性的課桌椅、同黑板尺寸的螢幕,和影像中直接挪用的象徵性物件,即國父像、升旗典禮等等),以及策展人加以發揮的手法,文本和概念上略顯薄弱。

 

  其餘三件作品則散見在外側。雖然《你是哪裡人-1981》也有大幅投影,但理解洪鈞元的創作需一併找到螢幕後側的五捲音軌,這些刻錄著私密訴說的耳機如幽靈般懸吊在陰暗的角落,無論在201展間、時代或心理層面上,皆有被邊緣化的意象。從含括家庭暴力、賭博、債務、照護問題的錄音檔裡,可知作品有關結構下的破碎家庭和經濟匱乏。其中一則回憶說到家裡曾被追債團體灌水,而畫面亦出現被潑水的臉孔,讓人感覺水彷彿正刻劃著人不自主地被外力或某種情緒所渲染。同時,對比耳機內的發聲,錄像中卻口白稀少,僅有播打電話、凝望照片之動作,反而更像話語無法向外說出。另外洪鈞元亦拍攝被軍人壓挾、還有摺疊棉被的勞動的身體,此時又回到權威和社會環境的關注中。

 

  《副本人》也被置於主流敘事外的漆黑隔間內,只有張忠義的身體翻模孤零零地待在展示台,再度攫取一些群眾和媒體的目光。直播鏡頭下,連體嬰一分為二,今日透過3D建模的擷取,他又分裂出一個新的個體。虛擬和現實藉著媒體手術刀接合在一起,像張忠義自述,曾飾演的角色、戲劇場景似乎完美地替代了真實歲月,或許許哲瑜編撰的這個藝術錄像,最後也將成為他的生命自傳。此外,《戰鬥之城-SNG特別節目》更直接地重製了早期電視台和觀看習慣:當三台頻道內容都類似、廣告也只是重複洗牌播送的時候,握有選台器的觀眾並沒有真正做出選擇,同時亦戲謔地指出新聞並不比諧擬的動畫人物更接近事實。然而,由於視聽訊息具有趣、易於消化接收的特性,甚至逐漸取代現代人的歷史和記憶。

 

  政治宣傳到今日被鋪天蓋地的新聞、廣告接手,這些媒體則影響藝術創作深遠。高千惠將策展核心放在藝術家上,並發問:為什麼會選擇此種表現方法介入社會?戰爭、家庭、變動的環境結構又怎麼讓他們發現問題、再回應問題?臺灣處於永恆的過渡期,不能不檢視過去。實務上,高千惠則藉由空間、視角、相對關係等,使階級、權力的運作不辯自明,最巧妙的安排是,201展間內一塊玻璃地板能讓人窺看到一樓劉秋兒的作品,甚至於把「抵抗就是美」踩在腳下。這反面即是激烈地質疑:時代進步就不需要抗爭了嗎?身體和藝術的實踐會不會最後只變成檔案棺材呢?另一方面,呼應一樓梅丁衍陳列舊物之行動和主張:「展示本身就是一個創作。」彷彿201展間是更巨型、生態性的文化博物館,但是,若觀眾試以輕鬆態度面對這些描繪舊時代的動態標本,卻會發現冷戰、戒律的幽靈仍既死且生。

 

圖片來源:MOCATaip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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