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家的狀態究竟會如何影響生活在其中的人們,處於人生某刻的我們無法切實明白,總要到驀然回首才驚覺自己因深陷漩渦而觸發的太多思索與困頓;或者,我們藉由一位紀錄片導演的眼睛,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試著去理解一群同樣處於渾沌青春的人們。
《愛在德涅斯特河畔》是瑞典導演安娜・艾朋(Anna Eborn)獲得2019 鹿特丹影展大銀幕單元首獎的作品,她被德涅斯特沿岸共和國的青少年吸引,用16釐米的膠捲為這部電影打造了濃厚的懷舊感,彷彿凝滯於上一個世紀,就像這裡的政治狀態一般。
講一個戰爭故事太過無聊了,談一個不被聯合國承認的國家又顯得沉重,她謹慎地紀錄片中五男一女的日常,在日復一日的玩耍、嬉鬧、交往、分手中度過,在這裡似乎不需要考慮明天,不是因為明天不需要擔心,而是在這個國家的人們已經習慣了未來的空白。導演依然稍稍揭示了這裡的「蘇維埃日常」,片中的女孩譚雅有個五年級的弟弟,他加入了軍校,典禮上歌頌著社會主義的美好,他們對於未來可能的戰事毫不畏懼,即使為國捐軀都是一種光榮。今日德涅斯特河岸的國旗仍有錘子與鐮刀,也能看見駐紮的俄軍,與其建交的國家也都是世界上的爭議地區,彷彿不被承認的集體哀愁。
不同於許多紀錄片有訪談畫面或導演的提問,本片導演就是記錄著,她說她不是記者,青少年的瘋與真在導演的特寫鏡頭下格外衝擊。譚雅是這群青少年中唯一的女孩,她想與誰一塊就與誰一塊,男孩們追逐著她,想了解她的喜好,為什麼喜歡誰,又為什麼討厭誰,她跟他們學游泳、清理身上的疹子,他們粗魯、玩世不恭,與背後廢棄的住宅與老舊設備如此相斥卻又填塞了他們的日常。在這個三不管地帶,一切竟如此和諧,片中托亞的媽媽說摩爾多瓦語或羅馬尼亞語,譚雅的媽媽則說烏克蘭語,也有人說俄語,這幾種語言就如同這個地方面對的勢力衝突,但它狹長的國界彷彿隔絕了境外的紛擾。
譚雅必須離開,她明白自己在這裡沒有未來,即便所費不貲她仍然想飛,而留下的這群男孩將會失去他們日日追逐的人。最後托亞唱著,「我對你滿心憤懣,你是否真已將我忘卻?我擔心我不會回到你身邊。我恐怕不會回到你身邊了。」這群青少年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嚐到了不被愛與分別的苦澀,他們在這個不被承認的地區並沒有明顯地表現出憤世忌俗的情緒,唯有的僅是一句關於普丁的玩笑,他們被時代浸染著,愛情伴隨的失落和成長的陣痛與這個環境帶來的無望緊密貼合。
一個國家的長成如一個人的人生一般,總是會經過些許衝撞,必須與其他的個體磨合,自身也有許多的問題必須解決,在尚未成熟之前,也許會經歷一段渾沌時刻,摸索適合自己的模樣,也許會愛誰而不得,也許會在與他人相處的過程中受傷,甚或有了自我傷害的行為,這些都將成為一個人成長的印記,也是一個國家從新生到成熟的必經之路。身在台灣的我們或許會覺得自己已看過了許多政治上的大風大浪,也習於強凌弱、弱弱再相殘的狀況,然每個國家與民族必然有屬於自己的歷史與文化脈絡,在觸碰他們的前世今生時,或許該小心自己草率而高傲地評斷了他們。
電影資訊
《愛在德涅斯特河畔》(Transnistra)-Anna Eborn,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