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印卡

 

      螺絲緩慢地旋緊，扇葉穩固在轉軸之上，當電流通過電風扇，它便逕自轉了起來。在小津安二郎的時代影像中，電風扇可能在榻榻米旁沉默地吹著。那個時代，一台電風扇是昂貴的奢侈品，低頻的聲響帶著時代前進的徵兆占據了空間。人類歷史上第一台電風扇據傳是1890年代由美國偉恩氏所發明的，自動產風的機器出現了，但要再十多年後萊特兄弟才實現了第一台載人飛行器的可能。那熟悉的螺旋槳造型卻老早在十八世紀伯努利的腦海中就等著具體化。電風扇的形象，比起單純取代人力的想像來得複雜，流體力學的進展，穩定動力的出現──但簡單地說，現在的電風扇已經不再像中國蒲扇、或印度侍者，有著手持的形象，人的形象完全消失，取代而之的是右手定律，電磁波的形象。

 

        台灣第一台電風扇，根據大同月刊記載，大同公司在民國37年十月一日製成。30年代，裝飾藝術（Art Deco）的天鵝銀扇將強烈設計風格的曲線融入電風扇，完全穩固了電風扇在一般人認識中的形象，鋼片打造的四葉風扇，對於許多骨董收藏家或是藝術家而言，是炙手可熱的收藏品。但在記憶的另外一頭，風扇並不如這般的優雅，我記得童年印象中的紡織廠房，每排紡織機器像是必備外掛元件似的，總會有工業用扇強力吹拂，放送工業時代的聲音。常常也在一些網路論壇上看到鄉民們講起工業用扇，帶點草根氣息地討論這神物的降溫效率。

 

        但我始終難以理解為何當初在加州翻雜誌時，對汪達‧柯曼（Wanda Coleman）這首詩的驚喜。

 

噪響 3)

同一時刻，返回城內...

 

台製風扇嘎嘎作響。沉悶的

壯陽跟治療關節炎的廣告

誇大其辭。有人拖行前進。隨時要抱人的傻蛋

在疾飛變換的街角欄杆處，

聊天的人嘰嘰喳喳。太空梭，探索頻道劃破

天際。該死的水龍頭滴著。

一千隻麻雀降調唱著太陽。

粗暴的腳摑著地板。債務

評估員在門前。道格的粉絲暴衝。

吸引顧客的廣告真的是太多了。

蹣跚走進街角的女人，嘴巴

碎念不停，滿眼裂痕

使窗邊也嘎響，蜘蛛網，亂棒飛旋

 

 

 

　　汪達是美國非裔生態女性主義的詩人，但這首詩不知為何除了提到台灣製的風扇外，整體的氛圍也有種凝重的台味，也許是提起老舊風扇或是工業用扇會發出的嘈雜聲吧，或許是壯陽或是健康食品的廣播廣告與台灣並無二致。長年在洛杉磯的汪達察覺到的台灣氣息，突然使台灣在美國詩歌中浮現。並不像是科幻電影，一個小零件的註腳，只是描述著各種不同的噪音，如饒舌歌手一般把生活的無奈與煩悶寫了下來。

 

        在美國的詩歌當中，談到台灣的並不多。偶而會在蓋瑞·施耐德（Gary Snyder）的詩出現，但台灣總是一個地點，與大多數談到台灣的美國詩人並沒什麼兩樣，它是亞洲異國情調的一部分。也比默溫談起外科手術的台籍醫生來得富有台灣形象，這首詩點出了台灣曾經是世界製造中心的過去，在汪達帶著藍調風格的詩句中，有種在南加州台灣社區的嘈雜氣氛。也許我們會猜測那台電風扇來自大華超市，華爾街雷曼兄弟帶來的經濟危機，在球場上被道奇隊台籍運動員，曹錦輝、郭泓志、胡金龍的加油聲掩蓋。一股美國都看的到的台灣棒球熱中，台灣也不過是一句汪達‧柯曼。

 

 

附錄：

〈噪響〉原詩

Noise 3)

 

Meanwhile,back at the castle…

 

The fan made in Taiwan is sputtering. the boring

Commercials for male enhancement and arthritis

Cures blare. someone’s dragging their feet. the idiot

Thugsta in the spanking convertible corners curbside,

Speakers on boom. space shuttle Discovery cracks

The atmosphere. the effing faucet is dripping. The

Thousand sparrows are singing down the sun.

Rambunctious feet are slapping the floor. the debt

Processor is at the door. the Dodger fan is sputtering.

The commercials touting more are much too many.

The woman waddled into the corner, has her mouth

Set on boom, eyes stone-cracked

Rattling the windows the cobwebs the bats

 

 

圖片credit：

kevin wen@flic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