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Донбас》——中文片名譯為《著魔的國境》,抹去了原文告訴觀眾的訊息,這是一個發生於頓巴斯的故事,時空背景為2014、2015年的烏克蘭,然而直至觀賞本片的同時,片中一切仍然持續上演。它看起來這麼的「類紀錄片」,它沒有足夠厚實的劇情,片中的演員是否暗示了一切都是捏造並散播出去的?關於當地人們的生活與死亡被強權操弄,虛假也成了日常。一如本片導演瑟蓋洛茲尼察所說:「銀幕上演的,你都能在YouTube 上找到。」
這樣的電影必須注意它所表現出來的必然與導演的中心思想密切相關,導演所影射的假新聞事件兩方都有操作過,2014、2015年的新聞戰十分激烈,然而在西方主流媒體間很難看到同情烏東的報導,多是小報或獨立媒體才有。俄羅斯也拍了很多關於頓巴斯議題的電影,但是台灣影展仍多以歐陸影展為選片依據,觀點可能因此較為單一。
從沒有一觸即發的戰爭,每個衝突必有它背後長久的歷史絞痕。今日的烏克蘭並非一個經濟、文化、語言及政治意識統一的實體。片中數度被提及的頓內次克是頓巴斯地區最大的城市,在蘇聯時期與其他東部城市多為工業重鎮,而西部則被分配到以農業為主要的經濟來源,因此東西兩邊的經濟發展自然有一定差距,頓內次克更是在烏克蘭獨立以來扮演補貼財政的角色。在更深層的歷史文化部分,雖多數人們都信仰東正教,但卻有三個支派,語言使用上東部多為俄語人口,西部則多講烏克蘭語。在如此分裂的國家,中央政府的態度將直接影響社會的安定或動盪。
「一群人眼中的恐怖份子,是另一群人眼中的自由戰士。」儘管我們譴責戰爭行為,儘管導演在片中再再強調法西斯於歐洲的再興,仍無法否認烏克蘭政府的行為也刺激了族群分裂。值得觀察的是,共產與極右本應是相對的,但現在的歐洲政壇卻出現主流政黨對俄態度不善,右翼與左派卻對俄友善的狀況。2004年大選後親西方政府成立,對烏東人民(更精確來講是頓巴斯、斯洛博章辛、新俄羅斯、克里米亞等地)而言,將面對一個全新的世界,前蘇聯對他們來說急速的成為上一個世紀的事情,不管他們心中有沒有遺忘。勝利的親西集團沒有積極與聶伯河另一邊的人們對話,中央禁止俄語授課與東南城市將烏克蘭語當成外國語的這種對抗不斷上演。
片中以檢查哨為界線,不斷交錯各式景緻、言語、意識型態,最為明顯的大概是烏東地區的各式旗幟,少了代表烏克蘭的藍與黃,卻充斥著屬於俄羅斯的紅藍白以及各種以之為基底設計的旗幟。在街上、戶政事務所、各個政府大樓人們熟知的是頓內次克與新俄羅斯,而非烏克蘭。儘管歐美對於俄羅斯抱持著極強的戒心,但俄羅斯很難以併吞克里米亞(或接受克里米亞回歸)的方式介入烏東戰事,即便在片中我們可以看到人們對於俄羅斯的嚮往。
戰事持續一段時間後盼不到俄國介入的烏東人們意志消沉,事實上俄國的援助是只能做不能說的,例如當地政府因為戰爭缺乏資金,公務人員的退休金就是俄國直接撥款付的,這個地區的狀況比克里米亞複雜太多,要將它併入俄羅斯有很大的難度。因為即使烏東多為俄語人口,但仍多為烏克蘭人,再者克里米亞的戰略重要性及歷史背景皆與俄國有重要關聯,對於烏東地區則僅以志願者及人道援助的方式支持,例如片中烏克蘭分離主義軍人的裝扮是標準的哥薩克人,也就是非烏東本地人而是俄羅斯志願軍,這部分組成分子複雜,什麼樣的人都有。
在烏東陣營中總共分為三派:一為向烏克蘭中央要求更多權力,若成功願意繼續留在烏克蘭,二為獨立,不靠向烏克蘭也不靠向俄羅斯,三為加入俄羅斯。2014年為第一派人掌權,因此基本上即使俄國欲介入,強度也有限,2018大選後,主要為第三派人掌權。片中提到的新俄羅斯事實上從來沒有正常運行過,因為頓內次克與盧甘斯克在資源分配尚無法取得共識。今年大選過後某方面加強了其政府的合法性,經過二次選舉可視為選民已經認可了這個政府。
片中烏東人們對著一個烏克蘭滅絕志願軍動用私刑、羞辱、毆打,稱他為法西斯份子,真可以「著魔」來形容了。或許我們可以理解他們怨恨政府抹滅自己的過去、打壓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他們其實也只是在複製同樣的行為,將一個國家的過錯報復於每一個個人。
尋求獨立或分離的狀況其實不僅存在於烏東,匈牙利及羅馬尼亞也對烏克蘭境內的匈牙利人與羅馬尼亞人發放護照,與中國對台灣人發居住證的行為有些類似。位於東歐的烏克蘭與位於東亞的台灣不論在國內情勢或是困頓於強權角力的情況都很相似,在烏克蘭有聶伯河將之分界,過去台灣也常戲稱濁水溪兩邊是兩種不同的意識型態,或許透過這部電影我們可以去思考,我們該如何面對另一群人的過去,該如何塑造一個共同的未來。
電影資訊
《著魔的國境》(Donbass)-Sergey Loznitsa,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