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背後》是紀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拍攝過程的電影。婁燁在拍攝《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時經歷許多阻礙,他也總是拍著不知道能不能上映的電影。1999年《蘇州河》未通過審查就參加鹿特丹影展,被禁止拍電影兩年,著名的《頤和園》同樣未經過審查,直接參加坎城影展,再被罰六年不准拍電影。由於片中約有二十分鐘關於六四天安門事件的畫面,中國甚至拒絕審查該片。
被處罰到成為常態的導演似乎天生反骨,在第55屆金馬影展風波中,成為唯一一位出席惜別酒會的中國影人。政治如何不介入電影?「政治歸政治,藝術歸藝術」成為一種逃避與偽善。導演本身對於電影的想法即是政治的一種型態。
「真的冼村、真的廣州、實際上裡面踢球的孩子啊,全是我們的演員,他是一個劇情的,但和現實的關係特別緊。」婁燁這麼說著,《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是部特別自然也特別刻意的電影。在《夢的背後》中可以清楚明白導演對於演員的要求,這個角色該是什麼樣子,每一個動作都必須符合他/她的性格,他會不會因為這件事發脾氣,他此時是不是常會抽著菸,許多細節都需要經過討論,而討論本身就充斥著個人的思想。「所以我們現在是往保發脾氣,還是不保發脾氣討論?」導演回答:「討論就是要各種意見都來啊!」從一個小小的事件就可以看到婁燁對於電影是多麼的寬容與審慎。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的拍攝過程使用了非常多場地,全部申請起來很費力,本來官方同意的,到了拍攝前幾天又突然禁止了是常有的事,這樣的狀況不只在片場,也不只存在於電影業,作為一個極權國家,給人民套上了氧氣罩,國家需要你、安撫你便讓你舒服度日,而人們也以為會一直如此,但沒有人知道哪一天國家也會讓氧氣罩變成個人化的毒氣室,你必須符合清單上的每一項要求,你的安穩是由卑躬屈膝而來,而非生而擁有。
本次金馬影展風波過後,出現了很多的反彈聲浪,不同於以往其他事件多為謾罵,這次似乎更多人找到了制高點,訴諸李安導演溫暖的性格與舉動,傾訴著這次風波如何浪費與傷害他,還有傷害金馬獎未來的光彩。然而當許多人以儒家中華文化與溫良恭儉讓的性格繼承為傲與自居時,面對的卻是中國提倡狼性的時代,上至國家下至個人都選擇這樣的行事作風。我們感念如李安導演這樣的溫暖,卻也得思考台灣作為一個被各種外來政權統治幾百年的地方,是不是已經習慣了疾風,覺得凡事低頭迎風,風過再站挺就好,每一代都有人想成為壓不扁的玫瑰,每一代也都有人想將我們連根拔起。
我想這個對於台灣人來說分歧如此大的問題,在《夢的背後》可以找到一些解答。「中國的審查制度已經超越了分級制度,他不只禁止色情暴力,也禁止意識型態。這使中國的觀眾成為二線觀眾,很多電影都看不到了。」婁燁曾因為電影被要求刪減成他所無法接受的樣子而認為乾脆不要上映。當各種意識型態無法於一個舞台上對話,這個舞台將會縮小為只有特定人才能站上去的舞台,它才真正失去光彩。當人們說著厭惡政治、不要政治的時候,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行為、這種選擇本身已經構成政治的一種樣貌。
電影拍攝將結束之際,工作人員們換上婁燁的標準服裝,一身黑加上一頂帽子,等待他到劇組,婁燁看了笑著說他可以穿個一年都不用換了。其實不只一年,不論是《頤和園》或《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直至今日他都沒變。
電影資訊
《夢的背後》-馬英力,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