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電影的人那麼多,可我們又看過幾部東南亞電影、亞洲電影?如果想在金馬影展看看我們還沒有機會認識的電影人,在離我們這麼近的地方,用電影說了什麼樣的故事。以下是本次入圍金馬影展奈派克獎(NETPAC)的電影,或許會讓你看見另一個世界、另一種電影。
《老大人》
寂寞的老人慢慢接近死亡的故事,還有天燈。
臺灣的鄉下有許多寂寞的老人,家人或不能或不願照顧,各種矛盾的情感由此產生。演員們都好,分別扮演了我們日常的掙扎與不捨。可惜的是,電影過度強調平溪的天燈,卻無法深刻地讓人物產生衝突,以致於情節越來越失真。明明在地的場景和社會議題往往最有動員觀眾同理的能量,卻給人一種在大螢幕上播放公視人生劇展之感,沒能達到我們對於電影所懷抱的期待,其實是在剝奪了其他受器的狀態下,比現實更為寫實地呈現某種狀態,使我們不得不感同身受。
《G殺》
香港橋本愛與她身邊人們的悲歡離合。
一個死者與六個嫌疑犯,整部電影因此夾藏了非常多的議題和人物。開場鏡頭群鳥飛舞的場景極美,在短時間內留下大量的謎團。女高中生的角色,演員選得極好,在常見的設定內,用自己的方式演繹了只有青春能展演出的樣子。留給我的印象與<<告白>>中的橋本愛相似,但更為色氣。
故事本身已經張力十足,但導演過度投入憤怒青年狀態,有許多部分的設計都太過用力,幾乎全片有三分之一都處於對著觀眾吶喊的狀態,而且吶喊的內容一直在換,不禁讓人頭暈。並且為了讓故事有軸心,大量使用開頭字母有g的單字作為串連,可惜該設定與故事本身核心關聯性不足,反而造成干擾。整體上來說有亮點,但亮點不足以串連全體。
《柔情史》
文青母女在北京胡同裡相愛相殺的故事。
媽媽是詩人,女兒是劇作家,兩人在下雨天漏水的老房子裡討生活。明明想要明亮乾爽的生活,可是現實卻只有狹窄的巷弄、粗魯的吃相,還有母女之間不斷重覆的親暱或傷害。不得不說,許多描述母女吵架的議題和觀點,均與現實中的我們高度相符,只是呈現方式往往過激、表達方式相對戲劇化。觀影過程愉快,會讓人痛快地又哭又笑,只是冷靜下來,對自己究竟看了什麼樣的故事,卻說不出答案,倒像是站在高處看了一對演員表演自己想像中的母女間笑鬧劇,只有冷冷的觀察眼光,卻不見對角色的愛。
《幻土》
失根的人們如果失去了睡眠,世界看起來會是怎樣?
新加坡是個不斷填海造陸的國家,不斷倒入海中的沙子,來自馬來西亞、印尼、越南、柬埔寨。而工人們也是來自世界各地。一名警探在工地四處尋找著失蹤的中國移工,失眠的中國移工在網咖遇見了神秘的女子,在移工煩悶且絕望的生活裡,卻還是有人唱歌跳舞。
移工失去了自己護照,卻也沒有更好的工作機會,在寫實的故事背景下,神秘女子卻帶來了宛如夢境的時間。其中一段全螢幕都是射擊遊戲畫面的黃色調長鏡頭,搭配上口白,非常令人喜歡,直觀且暴力地讓觀眾進入中國移工的視角,忽略許多不足的細節,而徹底接受電影的敘事邏輯。
整部電影都任性,調性上變動很大、節奏不穩定、劇本有許多黑洞,只是非常誠實地、或該說是固執地表達了導演對於新加坡的感情,既不是愛也不是恨,卻無法離開,只能睜著眼不斷注視,直至流下眼淚、目光渙散。
《重返天堂之城》
我們能否重新拍攝自己的過去?記憶可以被如何消化?為了回應而出現的介於劇情片和紀綠片之間的變種。
我們可以如何記憶這個世界,除了直接拍攝下來的現實,會不會重新創造的影像,更能夠留住當時的自己?在母親離世之後,導演用了這樣的疑問,拍下了許多片段,當現實與虛構交錯的時候,會不會反而成為唯一的真實?過於實驗性的手法,對於觀影量較少的人(例如我),或許一開始會難以接受或消化。在幾乎沒任何事情發生的種種日常片段之中,我們難以辨識劇情、角色,甚至是時空,一切都宛如普魯斯特筆下的世界,時間無視邏輯柔軟地延展著自己的身體。
只是迄今我都無法忘記,有一個遠景裡,在層層疊疊而過於巨大佔據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樹影之中,只有一個非常小的正方形內父親在安靜地活動著的鏡頭。怎麼會有讓人這麼看不清楚的鏡頭出現在電影裡,可這不才是現實嗎?如果沒有特意去聚焦、放大,我們不過就是世界裡那麼一點點的存在。正是在這樣的電影裡,我們才有機會看見另一種世界。
《淨化萬事屋》
看得見鬼魂的女孩,與各種鬼魂相遇的童話故事。
抱著一隻白鵝電燈生活的女孩,總是穿著或紅或綠的長裙,住進凶宅,和鬼魂相遇。以日劇的故事結構拍攝的日本電影,不時穿插著充滿童趣的小片段。即使提及日本社會問題,也是淺淺帶過,用可愛的方式將所有的情緒和議題都融化在童話般的故事背景裡。雖然有小田切讓和他身上琳瑯滿目的花襯衫,還是不禁讓人懷疑有沒有必要把這樣的故事特意拍成電影的必要。
《女高校生死了以後》
女孩死了以後,被留下的世界成了地獄,而你我都在其中行走。
比著手語的女孩,對好久不見的同學說了什麼?在女孩還能講話的時候,另一個女孩死了。另一個女孩在穿過長長的隧道之後,便不見了。女孩和另一個女孩在隧道裡走著的時候,在黑暗裡宛如兩道小小的發著光的影子,不論她們說著怎樣的話語,在只剩下兩個人的世界裡,一切都很美,宛如青春。
只是被留下的母親不能接受,如同為了打撈消失了的屍體,用纏上鐵絲的鐵棒一遍又一遍地刨刮河床。母親想從留下來的女孩口中,問出另一個女孩消失的理由。因為比起死亡,沒有原因的死亡更讓人難以接受。想要知道女兒死亡的理由是不是必要的,是不是值得折損另一個人的生活去成全?
僅僅三十五歲的南韓導演,精準地掌握了整部電影裡的所有細節。把前人反覆演練過的種種命題,用自己的方式重組,或許稱不上嶄新,但明確地將自己的想法貫徹進每一個角色、每一個鏡頭,用工整的方式重新說了一個完整飽滿的老故事。
《那些我們想像的愛情》
一座城市裡四個男人戀上了同一個女孩,或是戀上了他們各自的想像。
在極其復古的開場鏡頭裡,一個女孩宛如女神走過人群,走進城市。四個男人有著不同的年齡、工作、階級、外貌,各自以純情、色情、玩耍、暴力等方式,在現實裡與她一次又一次的相遇,曖昧逐漸疊加,男人們想著她會不會就是屬於我的獨一無二的那個人?幾乎就像是在同一座城市的不同觀光路線,購物、看展、自然景觀、在地傳統,我想這是導演寫給菲律賓馬尼拉的情書,每一間店舖、每一條斑馬線、每一次錯身而過、每一通打錯的電話,都可能是一場戀愛的開始。
《暗魘迷宮》
想離家的男孩與不想離家的男人,兩個人在迷宮裡開始各自宛如平行線的冒險。
整部電影的色調、節奏和速度,與我對於印度的既有想像過度吻合,昏暗的光線、狹窄的空間、笑不出來的人們,男子把自己困守在監視畫面之前、房屋之內,整個世界宛如迷宮,不論在此生活了多久,都走不出來,朋友也好,失散多年的弟弟都無法讓他回到現實世界。直到男人聽見了牆壁內的叫喊聲,那是一個遭受家暴的男孩。男人尋找著男孩,男孩尋找著自由。同時,身為觀者的我們,會成為那擔憂著男孩安危的男人,或是冷漠而面目模糊的鄰人呢?即使牆壁那麼地薄,所有人都能聽見所有人。
電影資訊
《老大人》(Dad's Suit)-洪伯豪,2018
《G殺》(G Affairs)-李卓斌,2018
《柔情史》(Girls Always Happy)-楊明明,2018
《幻土》(A Land Imagined)-楊修華,2018
《重返天堂之城》(Nakorn-Sawan)-Puangsoi Aksornsawang,2018
《淨化萬事屋》(Room Laundering)-片桐健滋,2018
《女高校生死了以後》(After My Death)-金宜奭,2018
《那些我們想像的愛情》(With All My Hypothalamus)-Dwein Baltazar,2018
《暗魘迷宮》(In the Shadows)-Dipesh Jain,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