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評論文學獎|電影類佳選】韋晢:《蹺課天才》

 

《蹺課天才》──與我深愛的YA片(此為投稿者原始篇名)

 

《蹺課天才》劇照。

 

  「騎士精神是否已經蕩然無存?難道只存在於80年代的電影嗎?我要約翰庫薩克拿著音響站在我的窗外、我要和派屈克丹普西一起坐在除草機上馳騁、我要《少女十五十六時》的傑克在教堂外等我、我要賈德尼爾森向空中揮出喜悅的一拳因為他知道他已經擁有了我……只要一次就好,我希望我的人生能像80年代電影,最好還有一群超酷樂手,就算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但我的人生並不是約翰休斯的電影。」

 

  當艾瑪史東在《破處女王》對著鏡頭說出她的嚮往時,她也道出了多數人的心聲。對有經歷過80年代的觀眾而言,當時正夯的青春校園電影——或更精準的稱呼,YA片——是一種懷舊;至於沒有經歷過的,十之八九都默默希望自己隔天起來,就能穿上皮革外套、疏個油頭、聽著Simple Minds的《Don’t You》開車上學。時至今日,我們依然可以在諸多作品如《一級玩家》、《歌喉讚》、《蜘蛛人:返校日》中,看到創作者的致敬、看到他們宛如把約翰休斯電影視為時光機的熱情與眷戀。

 

  YA片,是Young Adult 的簡稱,泛指描繪角色在Young 與Adult 兩個階段之間(就是年輕人啦)的瘋狂、浪漫、與徬徨的電影類型。80年代達到巔峰的YA片,在今日偶爾被誤用在青少年科幻小說的改編作品上,或許也跟今日的YA電影不再是主流有關。也許是因我正處於這樣的年齡,這類電影不論好壞總能引起我的興趣和共鳴,不只是那些經典,今日的YA電影在我眼中也各有各的可看之處。

 

  高中生的可看之處在哪?對我來說,YA片之所以好看,正是因為在它打造的美好包裝背後,總能偷渡一些議題,大多與主角的成長有關,也必是我們經歷過的課題,儘管我們生長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時空。它可以是愛情,從《少女十五十六時》的典型校園愛情到近日多著重於同志議題如《初戀上女孩》;它有時描繪家庭,例如《蹺課天才》裡主角菲利斯的神經質朋友卡麥倫只看重物質的父親;它當然免不了對教育體制的批評,《早餐俱樂部》便是最經典的例子。

 

  也因此,這些電影不論新舊,總是值得拿出來一看再看。其中,我最享受反覆過著與《蹺課天才》的菲利斯柏勒裝病、設下機關、躲過主任與家人,只為與女友和卡麥倫暢遊芝加哥的那天。菲利斯是學校萬人迷,在風光明媚的某日決定裝病來自主放假一天,但他的蹺課可不是普通人的蹺課,除了花招百出、讓大人抓不到把柄,還免費吃到高級餐廳、看棒球、逛美術館、甚至亂入花車遊行。這劇情宛如RPG遊戲,人生勝利組菲利斯過關斬將,幾乎沒有一點困難,甚至緊追不捨的學校主任也毫無威脅性,《蹺課天才》會不會有點美好過頭了?

 

  相較於不時打破第四道牆又帥到破表的菲利斯,神經兮兮的卡麥倫這天過得事事不如意。先是一早被損友半脅迫式地逼出家門,又被直接脅迫開走父親愛車,最後竟一不小心,爸爸看得比兒子還重的法拉利被自己一腳踢下山谷。這個不知道自己要念什麼大學、看不清未來方向、且缺乏家庭關懷的悲情角色,看著多一個刮痕就能讓老爸崩潰、如今卻已全毀的法拉利,在跟著菲利斯過了瘋狂的一天後,決定獨自承擔後果──「我會跟他聊聊,那會很酷。不,那一定會很棒。」換個角度,在這一瞬間,卡麥倫終於擺脫歇斯底里的自己,決心解決眼前癱廢已久的問題,或許今天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日。

 

  菲利斯萬事順遂,卻不減《蹺課天才》的精彩,也許是因為真正擁有「角色弧線」的,從來不是菲利斯,而是因著菲利斯而改變、成長的人們。除了卡麥倫,菲利斯的妹妹也不再為哥哥的行為大驚小怪,決定多花點時間在自己身上,甚至找到真愛。約翰休斯不畏塑造一個近乎完美的角色,因為菲利斯正是我們夢寐以求能成為卻無法成為的那種人,他打破第四道牆的經典設定使他更加討喜而不至於討人厭;同時,其他更貼近我們的角色加深了故事的深度,更讓我們有了可以投射、認同之處,這個發生在80年代、宛如夢境般美好的故事,也不再那麼遙遠。

 

  正是這點體現出YA片的迷人特質,它們都能找到我們在青少年時期的難題與遺憾──沒有足夠的勇氣追尋夢想、不敢真誠地做自己、無法大膽追求愛情、被體制束縛、成為自己不想成為的大人……然後用最輕鬆的口吻,讓討喜的主角去代替我們一一克服。電影本來就是一種逃避,但回到現實,如果它們也在兩小時中,默默為我們帶來了改變,那便是好電影。

 

  我們永遠無法闖入花車遊行,躲過主辦方,然後跟著一個不知從哪來的舞團,帶領整條街的人們大合唱披頭四的名曲;但我們可以在做出每一個選擇前,想起菲利斯的身影,然後偶爾浪漫地順著年少輕狂版本的自己做決定。我們永遠無法成為80年代的美國高中生,但在今日,我們可以記住那些深愛的電影和角色,提醒自己不要長大得太快。

 

  回到現實,也回到今日的台灣電影。青春校園電影是我們最多產的電影類型,卻很少有人稱呼它們為台灣的YA片,反而有了「小清新電影」這類俗稱。兩者差異在於,YA片不吝描繪青少年的掙扎與徬徨,小清新相反地有逃避現實之感。如果仔細想想,就能發現台灣的校園電影往往將YA片的兩個優點分開,不是過於美化事物以打造一個既懷舊又浪漫的青春時空,就是將沉重的議題硬生生且刻板地傳達給觀眾,而無法結合兩者。我們談愛情,卻不敢如《男孩我最壞》、《破處女王》大方談愛情中的「性」;我們談追夢,卻很少帶出現實與夢想更複雜的樣貌;我們明明生長在一個升學環境過於畸形的社會,卻幾乎沒有電影能以喜劇的形式批判我們的教育體制。我們當然有電影談升學問題、談墮胎問題、談霸凌,但他們總是沉重的讓人窒息。並不是說其中沒有佳作,而是相較於不間斷的議題轟炸,沒有人能用更輕鬆、更大眾的方式去傳達訊息,是很可惜的事。而YA片,是我認為最具潛力的答案。

 

  我永遠忘不了《開羅紫玫瑰》中的女主角是如何依賴電影以逃避無聊生活,因為我自己也總是望著電影裡的角色們,在我嚮往的宇宙中,滿足我無法在現實中達成的心願。YA片之所以打動我,正是因為它用最單純的方式做到了這個電影最可貴的特點。就如約翰休斯電影總是在結尾直白卻異常動人地說些人生道理,在文章即將作結的這一刻,也期許自己能真正從這些光影中帶走什麼。更甚者,我們的電影產業也能從中學習,或許哪天,也能振臂揮出屬於我們的那拳。

 

 

(本文作者投稿時就讀於師大附中,2000年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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