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是兇手》:不曾結束的科倫拜校園大屠殺

科倫拜校園槍擊事件發生在1999年,兩名青少年返回高中母校槍殺十二名學生,一名教師。這個案件曾經被認為是史上最血腥的校園槍擊案。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日,美國科羅拉多州發生科倫拜校園槍擊事件,艾瑞克‧哈里斯和狄倫‧克萊柏德兩位十二年級生持大量槍械及爆裂物進入科倫拜高中進行掃射,造成十三人死亡及二十四人重傷後,飲彈自盡。

 

  《我的孩子是兇手:一個母親的自白》是由蘇‧克萊柏德,也就是狄倫‧克萊柏德的母親,執筆完成。孩子犯下重罪,對父母親而言是充滿羞恥和羞愧感的,世人多認為犯下如此重大暴力案件的孩子應該是長期遭受不當對待,如遭施暴或受虐、疏於照料、教養不當所造成;也就是說,社會大眾普遍相信孩子是可教化的,而稱職的父母一定知道孩子在幹嘛,交了怎麼樣的朋友,如果走偏至此,必定是父母的責任。

 

  那麼背負殺人魔母親身分的蘇為何要挺身而出,面對眾人攻擊與質疑,寫下這本書呢?蘇之所以揭露自己並說出自己在孩子造成的大浩劫中所經歷的一切,並非為狄倫逃脫責任或洗刷罪名,而是因為這位母親認為爬梳這個事件、揭露狄倫長大的過程與回想描述事件發生前狄倫的異狀對於許多在世的人,影響重大;對於正在邊緣游移的青少年,更是攸關生死。科倫拜事件在發生之後,許多研究與報導點出各個面向的議題,從校園霸凌、心理疾病、父母失職、槍械濫用、暴力電玩、同儕交友,到事件發生時媒體報導的亂象,每一個議題都是又深又廣,每個人受到震驚之餘,頻頻想找出造成這起事件的因素,刮起一陣激烈的批判和檢討風浪。

 

蘇與小小迪倫的合照。

 

十多年後,迪倫成了圖右這個樣子,發生了什麼?

 

  身在風暴中心的蘇,從事發當時開始(當日下午十二點五分)詳細記錄所遭遇過,包含能夠回想和事後官方紀錄證逐一呈現,鉅細靡遺到令人心痛的程度。蘇描述當下的心情與情緒轉折之處,無一不讓人感到哀傷;更難受的是,她每每提到自己的哀傷時,就幾乎伴隨著「不可以哀傷」的理性,因為還有許多受害者因為兒子狄倫喪生和終身殘廢。

 

  這樣的述說令人讀起來非常不忍,當蘇第一時間知道科倫拜發生槍擊事件時,拼命祈禱自己的孩子安然無恙,但當她得知狄倫可能是兇嫌時,她卻向上帝乞求「最大的恩典」是讓自己的孩子能在傷害更多人前死去;當她看見狄倫的屍體躺在鋼台上時,她傷心萬分地想起從小到大每一次狄倫就醫都緊緊陪在身邊,打疫苗時緊握住狄倫的手,但當狄倫死去時,她想要抱住他的屍體,卻馬上想到另外十多個受害者家庭也面對著相同的絕境,身為母親的蘇手足無措,無法哀悼自己的孩子。

 

  蘇的家庭成員無一不受動盪,同樣身為家長的湯姆和大兒子拜倫,和蘇一樣經歷了否認不相信、見到證據後的錯愕、直到被迫面對和改變狄倫在心中的形象。蘇更進一步研究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請教許多相關領域的專家,試圖為心中的謎團撥雲見日,找出失蹤的那塊關鍵拼圖,希望為科倫拜槍擊案拼湊出完整樣貌;不過,就算再怎麼努力,蘇始終無法面對自己教出一個有計畫地、隨機屠殺他人的兇手,不斷地找尋自己究竟哪裡做錯,哪裡沒做,身為一位既困惑又悲傷母親,想了解自己兒子、也是他人口中的惡魔成為終其一生的追尋。

 

槍擊屠殺發生前三天,迪倫帶著女伴前往畢業舞會。家人雀躍的為他拍下這值得紀念的一刻。

 

  根據蘇的說法,狄倫的個性爭強好勝、不輕易放棄也不輕易求救、不喜歡分享、喜好向他人證明自己,從小到大少讓父母擔心,成績優異(除了高三成績突然一落千丈)。蘇也提到狄倫小時候凡事自動自發,就像開了自動導航系統,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沾沾自喜,朋友雖然不多,但是有幾個交情好的摯友,一直到狄倫過世多年都仍與蘇一家人有來往。這樣的孩子很難看出有明顯的缺陷,說是優秀的小孩也不為過。但是,當這樣「完美的孩子」碰到困難時,往往很難對外有效地求救,一方面習慣性往內心壓抑,不容易讓他人發覺,另一方面父母和師長都會覺得其本身有方法克服,錯誤解讀,忽略問題真正的嚴重程度。

 

  若可預見狄倫犯罪行為,最明顯的徵兆該是狄倫在高三時期一連串的失控舉止,最嚴重一次是與艾瑞克一同破窗偷竊他人車內的電子儀器。狄倫犯案的年紀正值青春期,蘇和湯姆在狄倫犯案後加緊管教,嚴格執行宵禁和外出,陪同一起面對社區服務和諮商輔導,雙方家長也一同協議讓艾瑞克與狄倫暫時不碰面(艾瑞克的父母更額外帶艾瑞克參加心理諮商,試圖解決行緒失控的問題)。

 

  兩個青年犯後表現良好,心理師甚至提前結案,但不到半年後,兩名青年夥同血洗科倫拜高中。蘇事後回想並比對狄倫當時的日記,在那時候狄倫可能已陷入憂鬱症的狀態,並且有強烈的自殺念頭,表面上看起來是竊盜行為或是青少年不知輕重犯下的傻事,但課業成績一落不起、日記裡無脈絡的自殘想法、甚至犯案對狄倫來說代表著生活已如失速列車,實際上無法控制課業、情緒、人生規劃等種種壓力。

 

  狄倫在槍擊案發生前一個月與父母同行來了一趟大學巡禮、前三天西裝筆挺地與女伴參加畢業舞會,就父母而言,看似按部就班地規劃未來,犯錯後努力回歸正軌,一切就像是個胡鬧後的青少年終於度過了青春期,完全無法臆測狄倫同時已經開始購入槍枝,與艾瑞克建構屠殺計畫。蘇語重心長地表示,如果更加留心狄倫行為偏差之時伴隨的種種跡象,如生理上莫名地疼痛(專家認為這是憂鬱症很顯著的徵兆)。不只聽信他單方面的話語,是否有機會阻止這場災難發生?

 

這是蘇看到迪倫的最後身影──在校園中踱步尋找被害人,然後自殺。

 

  對自殺者來說,同時在活下去和求死之間擺動,兩種現實並存的狀況是很常見的。大眾必須認知自殺是種病症,絕非一時衝動:思想受損,精神上飽受折磨,長期與其奮戰卻徒勞無功,無法了卻痛苦,自殺念頭和實際執行都不可能是一時興起。謀殺後自殺更為複雜,若將其視為畏罪,也許方便做出結論,貼上「禽獸」「惡魔」的標籤更為簡單,但事實上並非如此。自殺求死需要先對暴力行為麻木,不再害怕痛苦,才能進一步付諸行動,傷害自己;而常見的謀(屠)殺後自殺(求死)的罪犯,進一步研究都已長期遭受精神疾病困擾或長期處於心理狀態極度不健康狀態下,不論是思想有問題還是思考方式有問題,他們總覺得世界即將毀滅,所以拉人一起墊背,完成自我的自殺計畫,走向解脫。

 

  預防,永遠是最最重要的一步。對大腦健康有更深入的了解與探討,學校和家庭(最核心的兩大保護網)採取實際行動,包含杜絕霸凌行為,留心正在經歷艱辛的孩子們,畢竟就算是天生有暴力傾向的孩子,也不一定會走上這麼激烈絕對的路;及早發現孩子面對的困難,適時介入,好好治療,大腦健康絕非摸不著邊際、毫無方向的一件事,更非事不關己。趁人陷入絕境之前抓住他們,甚至在墜落之時試圖接住他們,對所有人來說,世界必會變得比較安全。

 

如何讓時光倒轉到迪倫不會殺人的那一刻?父母要做什麼才能改變「命運」?

 

  沙特曾說:「邪惡不單只是表面的樣子。」台灣近年來發生多起驚動大眾的社會案件,屢屢花費大量的篇幅討論駭人聽聞的犯案經過、司法公正與否、法官判決是否符合大眾期望、甚至死刑存廢等等,或許,透過這一位千夫所指的殺人犯母親、深感愧疚的母親──無論是對自己的孩子或他所造成的傷害──的自白,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到更根本的地方,以觸及更多面向的眼光來看待令人痛心疾首、撕裂大眾安全感的刑案,想想如何使之不發生比事後的群情激憤、譴責檢討來得更有意義。

 

 

書籍資訊 

書名:《我的孩子是兇手:一個母親的自白》A Mother’s Reckoning: Living in the Aftermath of Tragedy

作者: 蘇.克萊伯德(Sue Klebold)

出版:商周

日期: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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