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來的羈絆:《小偷家族》

《小偷家族》劇照。

 

  家庭是個看似很簡單、也複雜的組成,通常只要有血緣關係、更廣來說有法律關係,就組成一個家庭,但用這樣一劃為二的定義,將一群人綁在一起,是否就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家庭?是枝裕和挑戰「家庭」的定義與界限,帶給我們《小偷家族》。

 

  人為何聚集在一起生活?現實來說,分工合作是存活重要的因素,生活上大小事由一群人分別完成,以利所有人一起生存下來,這部分當然包括錢,每個人提供家庭不同的經濟來源,連偷竊也不例外,年紀小的順手牽羊提供家中物資,也是一種貢獻。只不過,當家庭內價值觀與長大中的孩子內心逐漸成形的價值判斷漸行漸遠時,就像未脫殼的蟬,開始爬上樹梢的那天,注定家庭風暴的到來。

 

《小偷家族》劇照。

 

  如果貢獻是生活在一起的唯一因素,那麼,是誰都可以吧?我們都知道事實上並非如此。《小偷家族》以緩慢平實的步調,揭露這一群人聚在一塊的樣貌,嘻嘻鬧鬧、彼此毒舌吐槽、瑣碎惱人的生活習慣,相互忍讓,溫馨帶點好笑,日子過下來也平平順順安安穩穩。看似平靜平凡的日子背後,綿密微小的情感串起每個成員,情感上的互相依靠和陪伴,一個眼神和小動作,彼此了解生活上的苦悶;有些話說出口,知道你的傷口會痛,吹一吹痛就跑掉了;有些事不過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生命的痛楚,隱瞞不說破也是愛的一種。

 

  劇中許多角色都有多個名字,有的是化名,有的是人生不同時期的姓名,也有來自不同人取的姓名,單一個體擁有許多名字,不僅展現了個體性的複雜程度,同時展現了每個人的想望,什麼時候用哪一個名字,別人怎麼叫你,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更大的哉問是家人之間的稱謂、關係和樣貌有絕對的關聯嗎?如果是,那麼奶奶代表些什麼?爸爸該是什麼樣子?乃至導演用了一場戲,重重地叩問:母親到底是什麼,怎樣才叫做母親?孩子與母親之間的關係和需求為何?

 

  由里在洗澡時看見信代手上的傷痕,她摸摸它,信代溫柔地說:「沒關係,已經好了,不痛了。」之後回到原生家庭,同樣看見生母的傷口,她用手碰了親生媽媽臉上的傷,換來一陣不耐煩地罵:「嘖,不要摸了,很痛,說對不起。」從這裡可以清楚看見,為什麼信代面對警察質問時,那股說出「凜(也就是由里)不可能主動說要回家的。」自信從何而來,且任何人都無法否認這股母性本質扎扎實實地比血緣關係重要;而信代最後向翔太說出關於他身世的資訊,心有不忍卻也自知不足,選擇放手的溫柔和微笑,多少母親或許都做不到,誰可以說信代不是個「母親」?

 

《小偷家族》劇照。

 

  是枝裕和再再將每個角色的原生家庭和小偷家族對比,試著藉由其中的模糊不清與矛盾,讓觀眾思考並看見家的原貌:由里與親生母親的互動、遭受家暴以及巨大的寂寞、祥太是從小鋼珠的停車場車內被抱走、亞紀逃離那個表面光鮮亮麗的家庭、奶奶初枝到底被誰遺棄,就連信代出門前一句簡單地:「奶奶,我要出門了,幫忙照顧一下由里喔。」都血淋淋地對比著治與信代本想抱著由里回原住所,卻聽見由里親生父母在屋內互相叫罵「誰叫你貪玩跑出去不顧小孩。」「孩子又不是我想要生的。」從輔導員(或說是社會大眾)眼中看來,小偷家族的組成無法被理解,荒謬怪誕充斥,沒有血緣關聯不打緊,誘拐、偷竊、遺棄、詐領年金等等,看起來就是犯罪匿藏的髒窩,怎麼可以是個家庭?但走入這個家內,治對祥太的海邊性教育、信代對由里說「絕對不要相信因為愛你才打你。」這比起虐待暴力相向、生卻不養不教不陪伴的父母們,來得稱職許多嗎?

 

  「人無法選擇家人,但可以選擇親情,就像我選擇了你。」《小偷家族》溫柔卻也殘酷地拆解家庭的組成,剖析家人之間情感,叩問血緣關係在當今社會剩下多少牽絆。掛在人身上的姓名和稱謂薄如蟬殼,若沒有實質意義存在,脫殼而出雖費力氣,不也是可理解的選擇嗎?

 

 

電影資訊

《小偷家族》(万引き家族)-是枝裕和,2018

 

你可能會喜歡

為何他們謀殺了自己的女兒

無尾熊的故事:《全國最多賓士車的小鎮住著三姐妹(和她們的Brother)》

當愛情成為我們共同的泥沼:《鋼琴教師》

如果這些都是遺傳:《宿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