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些都是遺傳:《宿怨》

 

美國獨立電影公司A24從來沒有給過一部只是恐怖驚悚的恐怖片。

 

  美國獨立電影公司A24從來沒有交出過一部只是驚悚的恐怖片,從《女巫》、《逃出絕命鎮》到今年的《宿怨》都是如此。

 

  安妮一家人參加外婆艾倫喪禮後,心情似乎沒有很大波動,從安妮在追思會上說出對母親的形容和印象,可以看出和母親關係一直都不熱絡,事後參加喪親團體時更清楚地說出自己原生家庭的狀態:父親和哥哥生前受到精神疾病所擾,以至死亡,加上自己的無意識夢遊症,這些精神狀態的不穩定顯然深壓在安妮心中,在母親死後漸漸浮現;加上在母親逝世後不久,再次失去家中成員,讓安妮一家人深受重擊,漸漸失速脫離常軌,走向悲劇。

 

  《宿怨》在兩個母親對親生女兒所採取的態度展開了故事,沿著艾倫往下,安妮覺得艾倫難搞,神秘,用「difficult woman」來形容母親,但話鋒一轉,說自己或許也繼承了這個性格,有了老大彼得之後,刻意遠離艾倫,直到老二查莉出生,卻依然躲不過艾倫。艾倫將控制欲伸向查莉,安妮在這部分似乎掙扎不多,雖然感到困擾,但事情似乎就這樣了,直到艾倫過世。安妮本身也是個矛盾的母親,她隱約知道自己不要孩子,但說不清楚為什麼,只能從夢境和夢遊症中窺探一二;對孩子有愛,但卻顯得無力不知所措。

 

安妮的母親艾倫在影片前段就已經過世,卻是貫串本片的核心人物。

 

  看著安妮,總覺得她壓抑著情緒,特別在經歷再次失去親人後,表面上平靜地繼續維持家庭和工作的運作,但內在明顯地失控,從所創作出來的作品揭露心境、與家人相處的縫隙中不時失控大吼,陷入歇斯底里。面對失去家人的悲痛,安妮其實無法面對也無法處理,只能讓自己的精神狀態日漸耗弱,走向崩潰。

 

  流動於活下來成員之間是瘀滯難行的溝通,導致每個人只能孤獨地面對自己所經歷的悲痛和害怕,無法透過對話表達對家人的愛與怨懟。觀影過程中,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任何一個機會,讓他們對彼此說出個人正在經歷的,不管將之稱為幻聽、幻覺、夢境,甚至一切都是真的;如果可以讓他們說出對彼此的感受,不管是怨恨、責怪、憤怒還是自己的悔恨,這個家庭步入悲劇的結果有沒有任何解套的機會?

 

當人的負面情緒無以名狀,無所適從,堵塞難以流通時,那一切就像注定要發生,無所遁逃。

 

  片名原文《Hereditary》有(疾病上的)遺傳、(地位上的)世襲之意,導演除在劇情上安排安妮與其原生家庭在精神方面有著或多或少的困擾以外,另外一個是信仰上的傳承,而這個傳承不一定要全家了解或接受信仰價值,似乎單方面給予和安排就可以將其思想留下。雖然劇中透過巧妙安排促成了艾倫的計畫(或是詛咒),艾倫甚至知道安妮會怨恨她(在遺物裡留有一張卡片中提及)但我們知道:這何嘗不像普遍家庭裡原有的宗教信仰,在孩子無法辨別和選擇時強制給予宗教思想,告訴他/她這是對的,好的,不容質疑的。宗教信仰的偏頗及離奇程度往往要發生奇異事件,鬧上版面才得以討論,但在這之前,孩子早已被剝奪思辨能力與空間,甚至成了犧牲品。

 

  故事終究給出了一個明確答案,滿足了心理壓迫和視覺感受。電影中提到:「若是一個人註定走向悲劇,到底讓他有選擇還是沒有選擇比較好?」《宿怨》對人經歷悲傷時的描繪和信仰思想的極端與強行施予刻畫地非常貼切到位,當人的負面情緒無以名狀,無所適從,堵塞難以流通時,那一切就像注定要發生,無所遁逃。

 

  《宿怨》絕對不是一部只是恐怖驚悚的恐怖片。

 

 

電影資訊

《宿怨》(Hereditary)─Ari Aster,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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