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部告訴你孩子該給誰的電影:《家戰》

 

在名為「家庭」的場域中,成員間的界限和流動造就家庭的模樣,誰逃得掉?誰逃得了?而旁人又如何能從中窺看一二呢?

 

  這不是一部告訴你孩子該給誰的電影,從法官試圖釐清頭緒的開場戲就知道,接下來我們要進入的家庭是個謎團。

 

  整部電影幾乎沒有配樂,讓觀眾與角色們身處同一情境中,不論是前往調解庭的走廊、喧囂的派對、學校的廁所或是本該寧靜的夜。電影中出現最多的場景是兒子朱利安與爸爸安東尼同坐在車中,也是最能讓觀眾在謎團未解前,先看見蛛絲馬跡之處。導演帶觀眾以第三人旁觀的眼光來看這個家庭,帶著觀眾從字字句句的對話和互動試圖建構家庭原貌,在一切都「怪怪的」之中,身為觀眾的我們,看見了什麼?

 

  兩個孩子在電影中的設定極富巧思:邁入成年的喬瑟芬及未持年且被迫必須面對父母雙方的朱利安,藉由這樣的安排來敘說已可選擇離開和不得已深陷家庭風暴的孩子有其不同卻典型的表現與抗爭。大女兒喬瑟芬在劇中著墨不多,表面上是個有點叛逆的少女,翹課談戀愛,但在為數不多的場景裡,可以看出來其實是個心裡七上八下的青少年,想要不管想要逃,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或逃到哪裡去。自己雖已不需面對父親定期的探視,但每當弟弟要被爸爸接走的周末,也緊張地站在窗邊守著問媽媽:「怎麼辦?那個人來了。」歡天雷動的派對上,明明自己是主角、身邊圍繞著親朋好友,但在舞台上表演時,眼神卻滿場游移、看媽媽回到舞會了嗎?表情僵硬直到媽媽回來才放鬆地露出笑容。十八歲成年,可以決定是否願意讓父親探視,但真的可以劃出一條線,待在線外無戰事嗎?

 

十八歲成年,可以決定是否願意讓父親探視,但真的可以劃出一條線,待在線外無戰事嗎?

 

小兒子朱利安的焦躁、害怕與憤怒交織地貫穿了整部電影。

 

  深陷雙親爭取撫養權泥沼的小兒子朱利安更不用說,焦躁、害怕與憤怒交織地貫穿了整部電影,面對父親陰晴不定、時而和藹、時而利誘、突然來個大爆走的情緒,該是怎麼應對?朱利安不想被波及,又得怕媽媽被傷害而出面阻擋的謊言與懇求。被困在小小空間,如何用盡各種姿態來應對爸爸的威脅利誘;導演把觀眾一起帶進車內,面對人高馬大的安東尼,一會兒小乖乖地喊著,一會兒要安東尼交出聯絡簿、交出鑰匙,下一秒又急踩油門要小孩帶他去現在的住處。由語言、略為粗暴但不致傷害的肢體行為交錯成極度高壓的心理氛圍所形成的轟炸是不是種暴力?它無法驗傷,也無法提證,但試想,就算大人挺著住嗎?要孩子每兩周面對一次這種不定時炸彈式的「刑求」,孩子該如何自處?

 

  電影開場有個敘述,喬瑟芬之前有學校護理室的驗傷單,但最後自己決定不採用,讓受傷事件成了羅生門,法官聽著天南地北的兩造說法問「誰在說謊?」媽媽米蘭在停車場被安東尼語言辱罵和捏住下巴的對待後,她對前來營救的妹妹說:「我沒事。」在夜裡急促鈴聲中,抱著朱利安說:「沒事,他鬧一鬧就會走。」長期經歷有形無形的暴力對待,害怕與驚嚇的情緒令人無法動彈,生存法則讓人躲避、逃跑、息事寧人、甚至無法出聲。「We are the rolling stones in the river.」在名為「家庭」的場域中,成員間的界限和流動造就家庭的模樣,誰逃得掉?誰逃得了?而旁人又如何能從中窺看一二呢?

 

人的情緒,不論和氣、憤怒或哭泣,若僅是為了達到目的的手段,非出自真心,便淪為表演,人際關係信用也會很快消失殆盡。

 

  《家戰》處理著家庭內隱約且無以名狀的界線,安東尼自始至終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吧!想參與孩子的成長,盡父親的責任到底哪裡錯了?早在導演未給出答案前,看著安東尼的言語表達與情緒表現已不難想像眾人為何懼怕。

 

  人的情緒,不論和氣、憤怒或哭泣,若僅是為了達到目的的手段,非出自真心,在不同的狀態下表現對自己有利的情緒,也不顧及一致性原則(如不該恐嚇他人),如此就落入勒索的本質;情緒淪為一種表演,而其人際關係信用也會很快消失殆盡,所有家人的憤怒、孩子的冷漠以對、旁人的躲避不理,只是單純呈現相對應的人際狀態,不足為奇。不過這樣的人格特質往往搞不清楚狀況,總抱怨自己得不到回饋,彷彿不記得自己曾造成的傷害與刻痕,只在某個當下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你爸爸/妳丈夫。」

 

  這不是一部告訴你孩子該給誰的電影,這是一部告訴你:身為旁觀者,就算已經看見門板上被轟出來的大洞及收拾殘局的景象,耳邊伴隨傳來聲聲咆哮「我是妳丈夫。」各執一詞的家庭仍是謎團,我們依舊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

 

 

 

電影資訊

《家戰》(Jusqu'à la garde/Custody)-Xavier Legrand,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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