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穿《老獸》的時代利刃

一個家庭是一個時代的縮影,21世紀的內蒙古與老楊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老獸》整部片多聚焦在主角老楊與他的家庭的互動上,導演的鏡頭總是帶得非常近,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老楊臉部肌肉的顫動與眼底深瀉的情緒,不論是最後倚在妻子身旁的喃喃或是面對子女指責的氣憤,帶著些許的晃動,更是將涂們的演技完全的捕捉。

 

  老楊也並非生來就是這樣討人厭的性格,他曾經十分富有,為大兒子找老婆,為二女兒的老公找工作,他也曾幫三女兒出錢買房子,但在鄂爾多斯市的經濟突然崩盤後,老楊家的經濟每況愈下,照顧妻子的時間長了,性格也逐漸頑劣。一個家庭是一個時代的縮影,21世紀的內蒙古與老楊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中國境內少數民族眾多,而我們對於傳統少數民族的定義與想像又是什麼?有多少人對於蒙古的印象還是騎著馬,搭建蒙古包的民族?劇中老楊騎的是電動車,與妻子有一間房子。他們的子女有的到了都市工作,母親的醫藥費仍是好不容易才湊足。傳統少數民族在面對全球化與現代化的過程中,也開始進行轉型。史達林對民族的定義提出了四個要素:「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共同語言」、「共同心理素質」。其中,「共同的心理素質」,是由一群人所共同經歷的歷史與文化進程形塑而來,然而當生活裡極為重要的經濟一環,都要做根本性的轉變時,歷史與文化的延續產生斷點,即便教育上是漢、蒙文皆有,但人類自然會選擇對生活、工作上較有利的語言,我們可以看到片中老楊與他的子女講的都是漢語,除卻中國身分證上的族別標示,他人僅能以血緣及長相來辨識這個民族。

 

老楊騎的電動車。

 

  有人認為應重回過往,一個民族就該有這個民族的樣子,文化復振不可或缺;有人持著悲觀的態度,認為現代化的洗禮本就會讓傳統文化消逝,也有人認為民族的型態本該隨著時空而有不同,我們於當今時空所看到的客觀狀態不過是歷史的一小部分。

 

  於另一個角度來看,現代化卻也是形塑民族的重要過程。民族與民族主義與經濟及政治的現代化密不可分,尤其印刷術的發明更加速傳播菁英階級的思想。然由於階級是貫穿各個族群的,而族群間又有特定的「優勢族群」,最終政治權力的掌握在什麼人的手上,是否會使得已鞏固的族群概念再崩壞則未可知。

 

  老楊的朋友盧布森,牽著駱駝,思量著過些日子換頭牛,因為都市人喜歡喝牛奶,他曾說:「現在上面要我們退牧還草,連羊都要偷偷放了,還算牧民嗎?」 這一側是砂礫,遠遠的一方盡是高樓,一句話似乎就道盡了一級產業以及傳統遊牧民族在中國經濟發展的過程中的悲哀,幾世紀前馬上打天下,現在卻要看都市人喜歡什麼就養什麼。傳統少數民族往往在世事變遷的過程中,墜入時代的漩渦,少了核心的信仰,新的生活方式又尚未建立足以重新攀附的新價值。留在原地的,被沙塵偃得窒息;進了城的,還來不及思考,在陷入一連串族群認同的掙扎前,就適應了這新時代。

 

  老楊的境遇是他個人的問題嗎?老楊一家的境遇只是他們的問題嗎?一旦缺乏共享的政治記憶與其他的持久關係共同支撐,無論彼此的親屬關係多親近,整個族群成員聯繫仍會消失,一個家庭好似這個民族和時代的縮影。

 

 

電影資訊

老獸》-周子陽,2018

你可能會喜歡

我們以為的《嘉年華》:孩子真正害怕的是什麼?

《全蝕狂愛》、《贖罪》到《危險療程》:克里斯多夫‧漢普頓的《編劇之路》

單身公寓的都市傳說:波蘭斯基《房客》(1976)

病態的抽票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