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法國女人」無所不能的迷思吧

 

美國暢銷作家潘蜜拉·杜魯克曼,形容在法國養「北鼻」(Bébé)是一種:「平靜、低調、有點兒遙遠,而且充滿了自主性」的經驗。

 

  「她看來多可愛,她跳舞多優雅,她微笑多開心。這樣的場景就是她的勝利──她就是樂趣的寵兒。」

 

  夏綠蒂‧勃朗特早在1853年的小說《維萊特》中,就這樣描述法國女孩,主角的對手。一百多年過去了,法國女人特別受到上天眷顧的想法依然甚囂塵上,任何一個法國名人都能加強這樣的迷信,不管是西蒙波娃還是碧姬芭杜,她們迷人的魅力,彷彿不費力氣的生活品味,都讓人感到嚮往。

 

  如果你在市面上看到各種「法國女人輕鬆瘦」、「法國媽媽輕鬆帶小孩」這樣的雜誌文章、書籍、乃至部落格,或許都得三思,因為背後可能真的沒有什麼「法國秘密」。羅雅‧沃佛森(Roya Wolverson)是哈佛大學畢業的金融記者與編輯,不僅曾撰寫伊朗新聞獲得艾美獎,還是傅爾布萊特計畫兩次獲獎者。她應該是典型的人生勝利組,對吧?但當她與丈夫和一對兒女移居法國,卻發現無法成為想像中優雅自信的「法國媽媽」。

 

上世紀法國時尚象徵碧姬芭杜育兒照。

 

  沃佛森寫道,在這個全球瘋狂執迷於「教養」的時代,法國女人做什麼都特別厲害的迷思又被加上「帶小孩」這項。沃佛森點名販售法式教養迷思的戰犯,美國暢銷作家潘蜜拉·杜魯克曼,杜魯克曼形容在法國養「北鼻」(Bébé)是一種:「平靜、低調、有點兒遙遠,而且充滿了自主性」的經驗。但她親身體驗發現事情根本不是這樣。

 

  當沃佛森與丈夫和兩名幼兒一開始移居法國時,她就抱著對「法式母親生活」半信半疑的態度。因為作為一個「有好好念過書」、「能支配自我」的女性,她理性上認為如果潘蜜拉·杜魯克曼提到的法國育兒經驗真有這麼「簡單」、「平靜」,一定不是來自於文化差異這麼簡單,而是與整個社會基礎設施息息相關。法國政府提供了高品質、低費用的公共托育服務,讓法國父母能夠喘口氣,「好好煮頓飯、或者去趟健身房、做個時尚髮型、或者買套有品味的極簡衣櫃之類的」。

 

  沃佛森於是決定到了法國一定要不卑不亢,好好觀察法國女人在「自然棲地」如何生活,不願意屈服於「法國女人過得更好」的文化迷思。不過一到法國,她還是不禁讚嘆生活可以多棒,女人的法式幸福似乎唾手可得。

 

  首先,在法國小孩托育近乎免費,讓她心花朵朵開。保母協助在公共場合讓她那現年一歲、總是尖叫的「美國小孩」乖了下來,花了不過幾天的時間就做到了,附帶一提,還是男保母。沃佛森四歲的孩子在法語的托育環境中適應良好,日間托育的活動豐富又有趣,包括了烘焙蛋糕塔跟面部彩繪。有那麼一刻,沃佛森回去工作時,覺得人生更加明亮快樂了起來,而且更有動力了!「就像個法國女人」!

 

  然而很快的,沃佛森明白自己要配得上這場法式育兒神話,還是未夠班。樓上的鄰居,一名年輕單身男性,開始親筆寫信給她,投訴「小孩太吵,缺乏禮貌」。她的小孩確實持續在夜間醒來哭鬧,因為一連串的耳道感染與腸胃問題交相發生。在一封信件中,鄰居寫道:「夫人,您有讓小孩不要影響到其他人的社會義務。」在另一封信裡,則威脅:「請您丈夫不要繼續在公開場合裡瞪我,否則我要報警了。」

 

  與此同時,沃佛森丈夫的工作也沒有讓育兒更輕鬆。雖然外國人經常認為法國工作文化很鬆散,但沃佛森先生以及他在巴黎的大部分男同事工作時間都相當長,而且比起在美國更無法預測究竟何時可以下班,這增添了配偶的壓力。與美國不同的是,法國妻子很少被邀請參加晚宴和出遊,感覺像是單身男性夢寐以求的狀況。

 

  在一連串的睡眠不足跟孤獨襲擊之下,沃佛森喪失了盛裝接送小孩的意志力。在那樣的場合,法國女人圍著細絲巾、腳踏蕾絲平底鞋、拿著無懈可擊的手包。自暴自棄的沃佛森穿著球鞋跟瑜伽褲,像個透明人一樣,沒能交到法國媽媽朋友。

 

  在六個月的點頭寒暄之後,其中一位法國媽媽終於邀請沃佛森參加她小孩的生日會。那是個輕鬆悠閒的聚會,時髦的夫妻混雜在迷人又熱鬧的孩子們身邊,就像她第一眼看見的巴黎那樣。

 

法國演員伊莎貝艾珍妮的育兒照。

 

  其中一位媽媽開始描述在她丈夫的法律事務所全職工作,同時還要帶兩個女兒有多累,「我都一個人帶小孩,」她一邊吃蛋糕一邊說,「但我不想當家庭主婦,所以只能這樣。」派對的主人,一位丈夫開連鎖戲院的女演員,全程都與朋友懶洋洋打著赤腳靠在一起,同時不忘哄她四歲的兒子。下個禮拜,沃佛森再次遇見派對上的兩個媽媽,她們與孩子各在街道的不同端,刺耳的尖叫聲在空中會合。

 

  法國媽媽也有無力、無奈的時候,這並不讓沃佛森意外。「我真正意外的是她們如此虔誠的守著這個騙局。」時間越久,沃佛森看見的法國女人就越像世界其他國家的女人。「沒錯,我看見舉止不凡的女性,跟非常乖的孩子,但我同時也看見女人如何被限制在配角的位置,忍受日復一日的性別挖苦,我更看見在咖啡館和公園安靜哭泣的女人。」當世界追逐法式育兒、法國女人的生活之時,真正的法國女人其實同樣在忍受這套迷思的壓迫。

 

  沃佛森認為,美國女性崇拜法國女人是因為想要逃避「美國女人」的迷思,這種迷思逼大家「挺身而進」,進入職場爭高下,無視於個人的心靈與健康受到多大的壓迫與傷害。但法國女人的迷思卻一樣有害,它鼓勵女性家庭事業一手包辦,卻還得表現的舉重若輕。這兩種迷思一樣是在懲罰現代女人。

 

  當人看向鏡子,看見的是受到迷思扭曲後的自己。迷思投射出我們心中想要改變的部分,但沒有提供任何解答。如果要改變現狀,女人需要先了解自己真正的需求,才能追尋屬於自己的新的神話,並且祈禱在這個版本的神話裡,沒有人需要過勞。

 

 

參考報導:Quart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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