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參加了一場完全不曉得要看什麼電影的試映會。只限最近看過國片的女性參加,再加上保證不是暴力恐怖片,對「女性限定」和「神秘電影」毫無抵抗力的我就秒填了報名表。
到現場我才知道原來這就叫「盲測」,不過,接到錄取通知函知道是哪家電影公司之後,其實我還是好奇查了一下,在粉絲頁看到似乎有發行台灣新銳導演楊雅喆的新片《血觀音》,想說和女人有關的會不會就是這部?結果就是了。
我絕對沒想到,最後是在映後座談跟導演說:「看完我整個人沮喪到沒辦法跟朋友推薦這部片…」為什麼一部滿是女人的電影,卻看不到任何女性價值?只有女性對女性深深的仇恨?我還記得發問當時,全身顫抖的衝擊。
他們說《血觀音》是一部女人大亂鬥的電影。電影一開始,隨著運鏡動線的收攏,看似錯綜的人物最後聚焦在古董商棠家:老中青三代的女人身上,尤其是當家的棠夫人,遊走各界的她展現熟女交際的曼妙身段,再來是女兒們,叛逆玩性的大女兒棠寧對上乖巧純真的小女兒棠真,形成「壞女孩/好女孩」對照組。
殘酷的血案發生後,故事開始一層一層剝開線索的推理主線,有涉及政商勾結炒地皮的社會黑暗,以及身繫破案徵結的蛇蠍美人,有這兩大要素認證,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黑色電影」。起源於美國1940至1950年代戰時厭世的黑暗年代,迷死人的女性往往是這類電影最大的懸疑,女人難得呈現又壞又性感的自由多元風姿,但不管做個壞女人多過癮,黑色電影結尾總是父系社會的反撲,女人終究得為之付出代價,得到懲罰:不管那是死亡,或是生不如死。
我問導演:「這和鄉土劇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女人為難女人、婆婆欺負媳婦這種。導演趕緊澄清:「我沒有厭女情結!」這點我倒是相信,畢竟真的厭女,就不會給女性演員這麼多展現精湛演技的空間,每個鏡頭都是對女性很有愛的證明,這些我衷心感謝。除卻這些不談,《血觀音》仍然是一部拍得很好看的電影。
但是厭不厭女?在問答過程中,我也才發現沒注意到的線索。
「時代」是隱而不顯的關鍵背景。因為電影實在太復古時尚,一直看到很後面才發現故事發生在解嚴前。在那樣的險惡年代,女人想玩權力遊戲,勢必得走男人那套,而且更狠。不過,一開始照著父系社會的遊戲規則走,就註定了女人是輸家的命運。
因為,女人幹得掉的對手,往往也只是條件比自己還差的女人而已。當女人互相廝殺而不想翻轉壓在身上的父系結構,男人都才會是那個活到最後的人。就像這部滿是女人的電影,還是由男人拍的一樣。
身為一個女人,這個世界生來就仇恨我,但我必須面對最沈重的現實卻是──女人也恨我。父系社會規矩是這樣定的:每個女人生來都是另一個女人的競爭者,彼此爭奪男人是我們的宿命。
我生來就是得不到另一個女人的愛的,即使那個女人是我的母親。
沒有愛的女人比死更冷,《血觀音》喚起我內心最深的創傷。但我始終無法去恨女人,因為所有恨女人的女人,也不過是男權社會的受害者,所以每當感到受傷的時候,我就把她們視為一種男人。只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希望,即使在男人寫好的劇本裡,女人的故事是否仍有翻轉的結局?
我想到《下女的誘惑》,那也是一部男性導演拍的,講女人「婊裡不一」的電影。但是,女同志文學家莎拉.華特絲(Sarah Waters)的原作設定,則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
在男流世界裡逆轉勝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卻也最為艱難,那就是──女人和女人彼此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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