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壞事發生都因為一個東西,一個邪惡的東西。」
小孩呵氣,於玻璃霧面畫上微笑,圖案漸漸消散。雨天,他追著四處游行的紙船,隨雨水流往黑暗的排水口,小丑忽然現形洞中。他向小丑索回紙船,將手伸進黑暗。他被撕扯,直到被邪惡完全吞噬。故事從尋找失蹤的弟弟喬治(George)為起點,主角與夥伴們協力進入蘊藏小丑的地道,也進入自己內心的幽深之處──究竟「喬治不見了」,是像主角說的迷失於下水道?或如父親所言弟弟早已死去?那個追逐紙船的小孩一如鎮上離奇失蹤的他人,消失了。然而,卻是消失在大人的口裏。
大人說,妳還是我的乖女兒嗎。大人說,好孩子該吃藥了。大人說,弟弟回不來,死了。成人為權威及死亡的發話者,在電影中和小孩始終保持冷戰的距離,雙方無法建立溝通的橋梁,於是言語化作利刃,只能用來宰制、割向生命的另一頭。每張不斷佈施言辭的「口」,串起了群眾的惡意連繫,同時增長了小丑的恐怖形象,嘴巴彷彿充溢惡臭的地底之門,人們在污水交匯的幽暗深處,集體豢養一隻噬吞生命的怪物。對孩子們而言,「背叛大人」好比這趟冒險的開始,是自身接納和成長的方向,以捍衛童年的方式試圖找回亡失的純真,象徵著各種社會暴力之下重新尋回主體性的弱勢縮影。
原著小說作者史蒂芬金(Stephen King)賦予該故事主題為「記憶、童年創傷,以及隱藏在傳統小鎮價值觀背後的醜陋」,角色設定上,孩子們各別概括女性、黑人、胖子、口吃者、猶太人,和精神病患的現實處境,電影透過他們救援彼此、聯同打擊小丑的過程,述說恐懼的成形──世界累積無知、造就偏見,人我的疏離隔閡,自每個被冷落的第三者發端,由各別、單一,慢慢走向受排擠的弱勢全體。由he、she,再到they背後積累的群眾暴力,經過長期的歷史循環,龐大的惡意集合體──「it」於是誕生。
「若你是個落單的孩子,怪物便會覺得你是那好下手的對象。」生命本該沒有分別,it、小丑的存在卻不停撕裂你我,惡化人際關係,再三受到孤立的弱勢者被迫繼續與自己為敵,與自己的恐懼、與整個社會對他們的恐懼為敵。總趁人心畏懼時現身的小丑,在劇中未有深化的關聯性,但小丑之於故事的間距,不僅包含了歧視與偏見的反省,也更加凸顯惡意背後的平庸性和恐懼本身出其不意的特質。
不擅言語的主角向夥伴喊話:「要是再有一個喬治失蹤呢?或是我們其中一人,你也要跟其他人一樣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嗎?」他們深入恐懼的淵藪,生命伴隨著勇氣體會成長:原來,擊敗了小丑,喬治仍舊沒有辦法回來。不管未來將變為什麼樣的人,長大是不得不的。告別童年,曾共同尋覓喬治的所有人,卻都因為這趟探險,帶回了一個真誠的自我,不必再躲入任何陰影中。
電影資訊
《牠》(It)-Andy Muschietti,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