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納森哥哥（Brother Jonathan）是個粗俗、愛吹噓、耍無賴、偏執狂、鄉下人和陰險的騙子，今天他已經被世人遺忘，地位則被山姆大叔取代。但在美國獨立戰爭結束後，強納森哥哥卻是當時美國人民的化身，他機靈、勇敢、沒那麼世故和自鳴得意，並引領美國脫離英國統治陰影邁向勝利。

　　初建國的頭一百年，美國人曾試圖透過各種角色來代表這個年輕的獨立國家：包括女神哥倫比亞、北美洲的白頭鷹、自由女神、洋基歌（Yankee Doodle），但只有少數幾個存有影響力，洋基歌就是其中之一。而強納森哥哥原是英國發明的角色偶爾出現在談論美國殖民者的漫畫裡，被創造作為擬人化的英國象徵「約翰牛」（John Bull）的陪襯。但在獨立戰爭後，人們對洋基歌的認同開始轉移到他的身上。

　　儘管過去經常認為強納森哥哥的起源是描繪獨立戰爭前後的康乃狄克州州長喬納森‧特蘭伯爾（Jonathan Trumbull），但歷史文獻並沒有相關的記載。然而，最有可能的起源其實來自英國：強納森最初帶有貶損意味，被英國人用來嘲諷清教徒和其他反對皇權的人士，這種形象至少可追溯至1642年的英國內戰期間。除此之外，強納森也是新英格蘭人的共同代稱，意指十七世紀和十八世紀居住在該地區的愛國殖民者，後來英國人則將所有北方人都統稱為強納森。無論它的真正起源為何，明確地是美國人一開始並不喜歡被稱作「強納森」，一直到獨立戰爭將這個名字的詮釋搶回來以後。

　　強納森哥哥是純樸的新英格蘭人，並在不同時期作為小販、水手和貿易商，但性格總是被描繪成狡猾奸詐的人物。十九世紀初，由於發展出廉價的新型印刷方法，強納森哥哥大量地出現在報章雜誌的政治漫畫中。正是因為這樣，美國漫畫家便順水推舟將他從一個諷刺角色，轉變成充滿愛國和自豪感的象徵。

　　美國藝術家阿莫斯‧多利特（Amos Doolittle）將強納森哥哥的性格塑造為鼓舞人心的國家英雄。在1813年的漫畫《伊利湖之戰》（Battle of Lake Erie）中，多利特描繪強納森哥哥迫使約翰牛喝下名叫「佩里」（perry）的飲料，一種經常引起腸胃不適的未發酵梨子飲品；而「佩里」也帶有雙關意思，代表著美國海軍英雄奧利弗‧哈澤德‧佩里（Oliver Hazard Perry），他於1812年戰爭（又稱第二次獨立戰爭）率領美軍在伊利湖擊敗英軍，獲得決定性的勝利。

　　如果說洋基歌的形象是喜劇人物，那強納森哥哥就是個更加陰險狡猾的角色。溫妮弗萊德‧摩根（Winifred Morgan）在《美國標誌：強納森哥哥與美國人認同》（An American Icon: Brother Jonathan and American Identity）一書提到，強納森哥哥在美洲原住民和非裔美國人的民間印象，更像是個擅於欺詐的騙子。摩根說：「欺詐者確實是個強大的角色，他們堅韌強壯而強納森哥哥也具備這些素質。但是，欺詐者也有著狡猾和自私的性格。」這個角色真實地反映出當時普遍美國人的心態和處境，認為強納森哥哥必須這麼做才能在惡劣的新世界裡生存下來。

　　儘管美國人認為他們以機智和堅強贏得獨立戰爭，但同時也覺得自己是處於劣勢的弱者，並藉著各種事物尋求自信和認同。而這種自豪終於在強納森哥哥逼迫約翰牛喝下飲料的那一天找到，彷彿像是一場舊世界與新世界的較量。代表美國的強納森哥哥與代表英國的約翰牛兩者相差甚遠：強納森哥哥高大魁梧、幽默、粗魯、狡猾、樸素而簡單，相對於矮胖、拘謹、老成、威嚴、受過良好教育和高度教養的約翰牛。

　　但隨著時代演進，強納森哥哥失去了原有的嘲諷幽默個性，並被更多的仇外特徵取代，變成替本土主義運動「一無所知」（Know-Nothing movement）喉舌的角色。在漫畫中，強納森哥哥完全展現了「本土美國人黨」的反天主教立場，認為他擁有保護「年輕美國」免於天主教入侵的使命，而強納森的偏狹心態卻也影響至全美各地。在諷刺加州國會的漫畫中，他被描繪成反對非裔美國人和其他少數民族擁有投票權的角色，並宣稱「這個投票箱專屬於白人」。

　　在獨立戰爭與南北戰爭之間，浪漫的個人主義潮流貫穿於美國文化和政治，美國人認為自己是獨立的個體且幾乎不需要政府協助。強納森哥哥也反映出這種意識形態，總是認為強納森（即人民）與領導者（即菁英和政府）的對立立場，而這一切都將在南北戰爭後發生變化。

　　聯邦政府的權力在內戰期間大幅度增加，美國政府透過訂定《徵兵法》、《宅地法》和橫貫北美大陸鐵路的建設，更多地觸及到民眾生活。而當戰爭結束時，個人主義逐漸消失被更急迫的國家重建所取代，作為一個反政府的代表人物，這種演變為強納森哥哥帶來了問題：就是美國人已經不再需要這個角色，當作他們對抗政府的象徵。此外，還有另一個問題：強納森哥哥是受限地域的角色（專指北方人），因此南方人或西岸人對他並沒有真正地認同感，他並不是個能成為國家重新統一後的精神象徵，因此這個重任就落在了別的角色身上。

　　山姆大叔從很早以前就與強納森哥哥共存，但不是一個太突出的角色。在內戰期間，美國和英國的漫畫家們開始將山姆大叔描繪成穿著國旗裝（藍色外套和紅白條紋長褲）的形象，而這些過去都是強納森的裝扮；與此同時，山姆大叔也開始擁有林肯的外在特徵，包括高帽子和茂密的鬍鬚。

　　最終，強納森哥哥完全淡出在山姆大叔的身影後，美國製造的山姆大叔成為了內戰後聯邦政府迫切需要的精神象徵：堅忍、冷靜和成熟特質，而不再是那些起源於英國，滑稽、粗野的強納森哥哥或洋基歌。

參考報導：Atlas Obscu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