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園長夫人:動物園的奇蹟》(The Zookeeper's Wife)以前,我們已經從電影屏幕上看過許多二次世界大戰的歷史重演,槍林彈雨的沙場、天人永隔的哭嚎、愛莫能助的憐憫。但我們未曾在意的是,其實動物們也蒙受了同樣的禍害,此等禍害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即使這只是這部改編自真實事件的電影所觸及的主題之一,卻緊緊扣勒住人類之間迫害的關係,納粹黨對猶太人的趕盡殺絕與對動物的視如草芥,並無二致。
電影一開始,鏡頭向觀眾展現還原的華沙動物園,在烽火未降的一片樂土上,有些動物甚至不必被關在牢籠裡,得以自在穿梭。札賓斯基夫婦待動物們如家人,並以人類名字親暱稱呼牠們,那是一座盡可能除去囚禁狀態的家園,由懂得尊重與愛的人所撐起。
但是被德軍炸毀後的華沙動物園,景象滿目瘡痍、萬物生死由人,札賓斯基夫婦這會兒不僅要保護倖存的動物、留守的員工,甚至冒死接渡猶太人,提供地下室作為庇護所,在德軍如銅牆鐵壁森嚴的駐守防線之下,竟前後成功拯救了大約三百名猶太人的性命!
園長夫人安東尼娜無疑是這個故事的靈魂核心,她照料動物與人們時溫柔如水,為所愛之人挺身時堅毅似鐵。而潔西卡雀絲坦(Jessica Chastain)富有層次的演繹兼具了安東尼娜的柔軟與韌性,她的演技充實了守護孩子的母性本能,也收放自如地展示該有的脆弱。尤其一幕在化妝鏡前準備為夫出征的優雅整裝,其實多麼用力地壓抑內心的龐然恐懼,彷彿映射出《攻敵必救》裡那個從容俐落的她,潔西卡雀絲坦的確是這樣一位能把有質有量的氣場帶進自己每部作品的成功演員。
而兩位主要男演員亦各司其職。飾演園長的比利時影星約翰‧赫登伯格(Johan Heldenbergh)氣質穩定,每每看著他出任務時總能有安全感圍攏;而演起戲來亦正亦邪的丹尼爾布爾(Daniel Brühl),也準確詮釋出納粹科學家的自信姿態,拿捏對安東尼娜的欣賞與征服欲望兩者時,也使觀眾感受到走鋼索般的顫動,可惜戲份針對此角色的刻劃與轉折仍稍嫌未足。
再者,《園長夫人:動物園的奇蹟》用的是一雙滿含同理的眼睛去觀照這段歷史,偏重以女性的視角傾訴種種難處,許是因為同名傳記(也就是本片改編的基礎)取材自安東尼娜本人的日記的緣故。
在心理層面,安東尼娜必須克服幼時雙親遭激進份子殺害的陰影,喚回勇氣為猶太人冒險犯難,這是她的矛盾與掙扎;實際行動方面,身為園長夫人的她為了隱匿他人,時而須利用納粹首席動物學家黑克對自己的渴望,以誘餌兼武器之姿使其分心,但這樣的順服卻又引發丈夫的不解,陷入目的與愛人之間的進退兩難。也難怪電影中安東尼娜徬徨無助地大哉問──只是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錯了嗎?難道有其他更「皆大歡喜」的做法嗎?
人類的心思真的好複雜,多少能量在無盡的揣測與質疑中消磨,安東尼娜會如此真心疼愛動物,是因為牠們的靈魂之窗有一眼能望穿的純真透明,而她在承受盤問時淚水盈眶的圓滾滾雙眼,簡直出賣了自己身不由己為大局編織的白色謊言,與動物們遭遇戰火時的悲戚眼神遙相對應。困在動物園的札賓斯基一家,其實已淪為德軍所有,處境與被人類豢養的動物一樣情非得已,而且他們還得自食其力以求生存。
反觀受到希特勒器重的盧姿・黑克,以延續華沙動物園之名要求札賓斯基夫婦割捨珍貴品種以運往德國,其他沒有「菁英血統」的動物可以留在原處,但日後卻只能任德軍濫殺,「榮幸」一點的還會被作為標本放在辦公室示威。黑克復育絕種動物的熱衷、保存優秀品種的野心、以及對一般動物的藐視,不正與納粹淨化種族的行徑如出一轍?
《園長夫人:動物園的奇蹟》不以歷史為教鞭說道理,隨著園長夫婦的雙手,觀眾彷彿真的觸摸了那些不同的動物與人物,也大方承認自己的軟弱,仰賴的不是把不同化作相同,而是一同擁抱不同。
電影資訊
《園長夫人:動物園的奇蹟》(The Zookeeper's Wife)-Niki Caro,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