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網路上跟著朋友玩「三十題歌單」,算是自介式的問卷調查吧。有些問題滿有趣的,例如「你很喜歡且歌名中帶有顏色的歌」、「讓你聯想到夏日時光的歌」、「讓你想起一個你寧可忘記的人的歌」。填寫時腦子嘩啦啦倒出好多首歌,以及關於那些歌的故事和回憶。其中有些歌沉澱很久了,有些歌記得,但就是不忍心寫下,有些歌只想要推廣,其實和自己沒什麼關係。最後一題是「讓你想起自己的歌」,我一直沒辦法填好,索性放棄。
不過我想到一首在人生許多階段穿插交錯的歌,一首快樂的、令人心疼的歌。
大約是大四那年,已經開車幾年了但技術仍然很差,深深體會到開車時聽的音樂很重要。為了保持輕鬆愉悅的心情,我到唱片行找了一張便宜的爵士合輯,有艾拉‧費茲潔拉(Ella Fitzgerald)、莎拉‧沃恩(Sarah Vaughan)和比莉‧哈樂黛(Billie Holiday)詮釋多首爵士名曲。那時的想法是,一張 CD 聽到三個人耶,太划算啦!其中第十四首是莎拉‧沃恩唱的〈只剩我倆〉(When we're alone)──或許更常見的歌名是〈閣樓小夜曲〉(Penthouse serenade)。
這首曲子是30年代華爾‧伯頓(Val Burton)所寫,威爾‧傑森(Will Jason)填詞,一出來就很紅,但大家最熟悉的版本或許是 1952 年納京高(Nat King Cole)出的同名鋼琴演奏專輯,輕巧的鼓刷陪伴乾淨的琴音,清楚的主旋律,不過分的變奏,只要聽過一次就會深深記得。納京高的版本是鋼琴演奏,沒有歌詞,其實歌詞很浪漫的。我初次接觸莎拉‧沃恩的版本(如同許多較後期的版本)直接由副歌切入,大意是一對戀人在閣樓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很高很高的閣樓,連天空上的星星都以煙囪為中樞運轉,其他人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是天堂的隱者,靜悄悄看著熱鬧的曼哈頓,看著哈德遜河,永遠相愛……
我還記得那時候會在深夜接送辛苦作實驗的前女友,我會在她作研究的醫院附近等她。對我而言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因為我知道再過一會兒,喜歡的人就會從大樓的轉角走出來;而在那之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時間。我常帶著筆記本和藍色原子筆寫作。不想寫字的時候,我會熄火、下車,在附近散步。我已經熟悉所有的人行道,我踏過每一塊地磚以及它們之間的縫隙。我會在路燈下輕鬆地走路、吹口哨,曲目通常出自那張便宜的爵士合輯。其中不特別刻意,但最常吹的就是〈閣樓小夜曲〉。起初我還不太會吹口哨,不能夠準確地處理低音,但練習好一陣子之後,吹口哨的功力竟然大增,也不太走音了。直到她真的去了曼哈頓,我才停止吹這首曲子。
許多年後認識現任女友。有一次為了哄她開心,隨意抓取記憶中快樂的曲子,胡亂填詞,突然蹦出來的竟然就是變奏再走調的〈閣樓小夜曲〉。這首被胡亂填詞、變奏兼走調的歌曲被我戲稱作〈圓圓頭之歌〉。後來幾次我失眠或心情不好,她便反過來唱給我聽,每次歌詞都不太一樣,曲子自然又更走調一些,弄到最後簡直像完全不同的歌曲了。剛才我們對照莎拉‧沃恩的版本後不由得哈哈大笑。「納京高的版本好像還比較像啊……幸好我們的〈圓圓頭之歌〉改名了,簡直自成一派啊。」她說。
這許多年經歷了好多事,但這首曲子一直默默地陪伴在身邊,即使中間有一大段時間我沒能記得它。大概可以說是最「讓我想起自己」的歌吧。
封面圖片Credit:
馬丁路易斯(Martin Lewis)—東城之夜(East Side Night, 1928, Herbert F. Johnson Museum, Itha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