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場的人影響最深:《月光下的藍色男孩》

 

關於一個男孩的成長史,這樣的故事該如何訴說?

 

 

  關於一個男孩的成長史,這樣的故事該如何訴說?早在2016獎季一開始,《月光下的藍色男孩》就因其涵蓋的議題──種族、同志、毒品、霸凌──大受矚目,但伴隨而來的也是政治正確的質疑。尤其在經歷奧斯卡頒錯獎的事件後,話題性似乎大過了電影本身。但事實上,導演貝瑞‧傑金斯(Barry Jenkins)在電影裡並沒有放大這些關鍵詞,「對我而言,這些只是電影蘊含的不同層面,但終究會疊合為一體,回歸到同一個角色身上。」與其說《月光下的藍色男孩》意圖藉角色碰觸議題,還不如說是藉議題形塑角色,角色本身才是最大目的。

 

與吸毒母親相依為命的夏隆,因為瘦小常被欺凌。

 

  電影以沉默的男孩夏隆(Chiron)為主角,夏隆來自單親家庭,與有毒癮的母親生活在一起。他因為身形矮小,時常被同年齡的男孩欺負;一日,他被同學追趕誤闖毒窟,遇到了待他如父親般的毒販尤安(Juan)。電影分成三段,分別敘述尤安如何陪伴夏隆,帶領他在夢魘般的童年裡生存、尤安離去後的少年時期,夏隆如何受盡欺凌,並無法抑止地愛上自己唯一的好友,以及成年以後,夏隆如何重回故地,與年少的自己和解。

 

  三段故事之間是大量的留白,雖然可從角色的對話間隱約拼湊,但更多是被省略的。這樣的省略打斷了連續性,卻不妨礙其做為一個完整的敘事。導演不刻意交代空白時光裡的事件,而是以情感的延續為動力,讓這個橫跨二十年的故事顯得完整。

 

毒販尤安在夏隆兒時成為心靈支柱。 

 少年時期夏隆再度生活在夢魘裡。

 

  導演在訪談中提到,三個時期的男主角,在電影拍攝期間其實並沒見過面,因為他不希望三人刻意互相模仿。這像是某種隱喻:此刻、過去、未來的自己,雖然彼此惦念卻無法相見,成長是不可逆的,某些事件的發生如此突然,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早已成了不同的人。但當三人間隱隱相連的某些細節,比如洗臉的動作、看著好友的眼神,或者壓抑的性格,穿越時空重覆出現時,又其實能感受到,人生中的那些事件,看似獨立,內裡卻往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說不清道不白。當往事不斷沉積,在漫長的時光沖刷下,夏隆就長成了現在的樣子。

 

  這是一個不在場大於在場的故事,疏於照顧的母親、中途離開的(精神)父親,以及短命的初戀。但不在場的人往往影響最深,成年後仍糾纏的母親噩夢、外貌、擺飾甚至職業上對尤安的模仿,以及對初戀無法忘懷的情感。如果說前兩段故事都是殘酷的失去,那麼第三段就是對於失去的追尋,追尋的並非當初失去的人,而是因那些人而改變的自己。在第三段中,觀眾可以看到夏隆偽裝的硬漢形象再次軟化,越接近誠實就越顯柔軟,但這不代表軟弱,相反,找回自己的一刻才是真正成長的一刻。

 

在月光下的海濱,黑人男孩看起來確實是藍色的

 

  海是始終相伴的,三個時期的啟蒙,無論對親情、愛情或者對自己的探索,都發生在海邊。月光下的海是包容一切的象徵,在那裡,膚色、性向等標籤都不再重要。童年時的夏隆被同學追趕得無處可逃時,尤安突然出現,帶領他走出黑暗的空房,並教導他在海中游泳,彷彿教導他如何在艱難的生活中生存;而少年時同樣受盡欺凌,隱抑地愛著唯一好友的夏隆,同樣在月光下的海邊坦承了自己的情愫;最後與多年未見的好友重逢,兩人在濱海的屋內,話題有意無意地繞開往事,潮聲始終在鏡頭之外,幾番欲言又止後夏隆終於再次卸下武裝,面對了自己的內心,也終於選擇了自己要成為的人。

  

  最後一幕是詩意的一筆,鏡頭回到兒時的夏隆,在月光下的海濱,黑人男孩看起來確實是藍色的。致敬了楚浮《四百擊》(Les quatre cents coups)的結尾,男孩無言的回眸,對成長的茫然、以及對自己是誰的困惑,都與七十年前遙相呼應。但不同的是,海不再陰冷灰暗,月光之下,潮聲之上,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成長仍然殘酷而疼痛,但至少當他回頭直視觀眾,也就直視了自己的內心。

 

 

 

 

電影資訊

月光下的藍色男孩》(Moonlight)-Barry Jenkins,2017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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