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想一個狀況，如今世界上有一個國家，流通著以希特勒為主題的鈔票，人們拿著這樣的貨幣若無其事地購買食物、搭乘交通工具──應該很難想像吧？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呢？不只在德國，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發行了這種貨幣，都會受到強烈的道德譴責才對。

 

　　任何納粹大屠殺倖存者或遺族的後代，看到這樣的貨幣，都會傷心流淚；也會質疑，製作這樣的貨幣究竟有何居心吧！

 

　　如果你能感受到上述情況的不合常理，那麼當你拿著印有蔣中正肖像的台灣貨幣，也該感覺到一樣的厭惡跟困惑才對。

 

 

　　「這就是白色恐怖時期簽發了無數死刑的人呢！」你這麼想著，「有些原本不是判處死刑的，還被大筆一揮改成了死刑呢！這是多麼喜歡殺人的人啊！」

 

 

　　直到現在，還用著印有操縱生死、宛如皇帝一般的獨裁者肖像的錢幣，實在是一件讓台灣人感到羞恥的事情。這表現了我們是非不分、苟且偷生的惰性在作祟。如果轉型正義真的重要，不管有多麻煩，都該停止使用歌頌獨裁者的貨幣才對。

 

　　只要持續用著這樣的錢幣一天，任何一位稍有見識與道德的父母，都不可能無愧於心的教導小孩正直跟善良，因為手上的錢分明是在告訴他們：「只要為了權位，大量殺人沒關係。」「屠殺跟你政治立場不一樣的人沒關係。」

 

　　而事實上，新台幣的設計樣式過去明明就經常修改。但一提到為了轉型正義而修改設計，馬上就有一些人跳出來說：「浪費公帑！」「勞民傷財！」「為了反對而反對！」

 

　　讓我們看看過去國幣究竟改了多少次，只考慮新台幣跟紙鈔的話：

 

 

　　1949年第一套直式新台幣發行，上面印著孫中山。同年又發了第二套新台幣，還是印著孫中山，但加上台灣銀行外觀，其中幾套配色不知道為什麼印了卻沒發行。1951與1961分別再發行了同一套但更高面額的新台幣。1952年發佈了第三套直式新台幣，一樣以孫中山為主題。1954年發佈第四款直式新台幣，還是孫中山。

 

　　看到這裡你會覺得，搞什麼？既然都是刻孫中山，幹嘛發這麼多套？其中一個原因當然是通貨膨脹，但無法解釋相同面額鈔票為何也要改版，看來另一個原因似乎是當時政府有點喜歡不停修修改改，換換顏色，改改字體大小。但事情還沒完，在某些民國遺老（或遺少）想像中「清廉」、「幹練」、「有效率」的蔣家統治時期，貨幣修改的頻率高得驚人。我們甚至還沒提到金門馬祖專用的貨幣呢！

 

 

　　1961年，終於有人發覺只因為「傳統中文為直書」所以堅持推出直式鈔票很蠢了，於是全部改成橫式 [註一]，畫的當然還是孫中山，但偉大的國民政府還是沒能一次搞定，1962、1963、1964都推出了不同的版本。1971、1973、1974再度推出「第二版橫式新台幣」。之後蔣中正過世，1980年開始這位撒手人寰的獨裁者出現在硬幣跟新台幣上面，這是第三版橫式新台幣。1982與1988又有第四版橫式新台幣，圖樣仍不脫孫中山與蔣介石。

 

 

　　最後是我們正在用的第五套橫式新台幣，包含了學童、棒球隊、台灣特有生物，約莫於2000年陳水扁前總統上任之後發行，這是貨幣上首次出現「不是政治人物」的圖樣。雖然跟其他美感比較好的先進國家相比，不算很好看，但就其用心，也算是一大進步。

 

 

　　可惜的是，這回修改仍然沒能把孫中山與蔣介石拿掉。殖民政府的幽靈，還纏繞在紙鈔與硬幣上。從這點看來，2000年的政黨輪替，仍有未竟之功。

 

　　透過以上的回顧，我們可以發現三件事實：

 

　　首先，回顧歷史，最喜歡改鈔票的，是蔣氏政府。把蔣中正放到國家貨幣上的，是他的兒子蔣經國。若要改鈔票改到像蔣氏政府那樣頻繁，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嚷嚷著修改鈔票是「勞民傷財」、「無的放矢」的人，完全就是選擇性失憶。

 

　　其次，如果要改鈔票，最好是真的有一些新的想法，譬如「轉型正義」就是個踏實的出發點；與此相較，「紀念自己殺人無數的父親」對於習慣文明世界的我們來說，就不是那麼有正當性，最好是不要這麼做。同樣一張孫中山的臉出了十幾二十次，才是真的勞民傷財又莫名其妙。

 

　　其三，從鈔票樣式的使用週期看來，現在的鈔票樣式幾乎都用了二十年以上，似乎確實是可以改設計的時機了。而這次我們是否有機會，能夠把獨裁者的幽靈徹底消除呢？

 

 

 

作者註：

瑞士1995年推出了直式紙幣，一改之前橫式紙幣的習慣。並非直式紙幣就是不好的設計，只是筆者認為為了堅持中文直書而推出直式紙幣不是個好的理由。 

 

圖片出處：

StopFake.org、wikim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