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尼爾‧斯諾曼

譯｜安婕工作室

　　歌劇和歌劇院難道是性的興奮劑？想一想它們在20世紀的傳承──電影和電影院吧。年輕的戀人們坐在後排纏綿、媒體對於影視明星性生活的八卦傳聞，或是對於據說描寫接近「真正的性」，或者在螢幕上展示變態死亡等電影的廣泛宣傳。除了特定的限度以外，性和謀殺依然屬於被禁止的危險話題。當唐璜或者威爾第的曼圖亞公爵那樣的男性，隨意去勾引他們所遇到的迷人女性時，他們便被刻畫為不只是毀掉了他的獵物的生活，而且藐視甚至攪亂了他所處的最上層的社會秩序；如果放在今天，唐璜和公爵均會因強姦、綁架、猥褻兒童而被關進監獄。

　　在這些歌劇創作的年代，甚至在很多地方直到進入20世紀之後，大眾所唯一能接受的男女之間的性關係，只能是婚姻中兩情相悅的性行為。同樣地，殺人行為只能在戰爭期間，或在特別明確的正當防衛的條件下才會被允許。當然理論和實際常常存在著差異，對許多人而言，克己的清教徒也好，思維上天馬行空的劇作家和作曲家也罷，循規守舊無法吸引他們，往往是離經叛道才能激起他們強烈的興趣。

　　歌劇舞臺作為為數不多的公眾場合，可以讓通常處於壓抑的情感得到合法的釋放。很多歌劇通過演唱所表達的激情，通常都是傳統上的兩性相悅，不過，歌劇的觀眾中很可能包含一部分同性戀者。如我們所見，惠特曼非常喜愛歌劇，普魯斯特也是如此（特別是如果他能夠在他自己私密的臥室內聆聽的話）。還有19世紀前半葉愛好歌劇的花花公子和紈褲子弟們，據一位觀察家說，他們「才能平庸，在穿著打扮上引領時尚。」他們是這樣的形象：

　　時尚的外套和領結，高高豎起的襯衫領口，必定是通過了最精密的計算，為頸巾打結的藝術做最佳的測試，新穎的馬褲，新潮的亞麻襯衫和花俏的馬甲，手套、皮靴和休閒鞋都是最佳款式。

　　在倫敦乾草市場的女王陛下劇院，這些公子哥兒們聚集在所謂的「花花公子走道」內，這裡是一條寬闊的走道，從正廳座位的後面一直延伸到樂隊池。一位才子在諷刺雜誌《笨拙》週報上試圖揣摩佔領過道者的心態：

　　花花公子過道如此銷魂，我立於其中；

　　可知會是怎樣的眼神，

　　自四面八方，落於吾身！

　　19世紀40年代，花花公子的稱號已經滅絕了，當時掌管女王陛下劇院的班傑明．拉姆利寫道，「紈絝子弟幾乎已成了老古董（且「名流」尚未登上「霸主地位」）」。自1847年開始，為了和柯芬園劇院的賈伊競爭，拉姆利需要在正廳增加更多的座位，於是取消了花花公子走道。不過，他覺得有一種描述有可能讓「年輕的歌劇迷們，特別是男性」感興趣：

　　按照慣例，時髦男士和時尚的男歌劇主顧們，在演出的不同階段，離開他們的包廂或者稀少的正廳前排座位，站到中間的空地或者正廳後排的兩側，在此嬉笑、閒逛、聊天，透過有利的位置觀察包廂，並一起起哄或者鼓掌。在此發生的集會和問候……被看作是晚間娛樂時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這裡總是熱鬧非凡，這群人都是諸如貴族、名人、時尚人士或準時尚人士， 他們在此相逢、推擠、問候、叨絮不休。

　　就像司湯達所形容的「業餘藝術愛好者」，花花公子、紈絝子弟和時髦男士當然不見得就是同性戀者，但他們對奇裝異服的癖好，加上對歌劇的強烈呼應，簡直就是下一代令人著迷的「歌劇女王」的前輩。歌劇院金碧輝煌的裝飾、歌劇本身及演員所表演的高於生活的浮誇情感、奢華的舞臺佈置，這一切所帶來的情感高漲體驗，深深地吸引著他們。同性戀者在聆聽歌劇中傳統戀人的音樂時，不太可能與阿爾弗雷德或薇奧萊塔、卡門或何塞、魯道夫或咪咪產生直接的共鳴，但歌劇成為滋長戀情的溫床這一點，顯然對許多同性戀者有著強烈的吸引力。

　　可能舞臺上所表現的兩性情色太過於誇張，以至於顯得拙劣不堪。它們並不是普通人的真正情感，而是經過戲劇加工，遠遠超越了人們所能夠接受的正常範圍的激情，並最終以痛苦或暴力的死亡告終。而同性之間的愛情，在歷史上同樣被社會認為是越界的，因此，在歌劇異常誇張的情感和矯揉造作的環境中，在舞臺上所表現的「虛幻」愛情的悲劇結局中，讓同性戀者產生出一種顛覆性的認同感。韋恩．克斯坦鮑姆（Wayne Koestenbaum，1958-）在這部探討男同性戀為何偏愛歌劇的著作《女王的嗓音》（The Queen's Throat）一書中寫道，歌劇「總是適合那些在愛情上失意的人」。

（本文為《​鎏金舞台：​ 你不可不知道的歌劇發展社會史》部分書摘）

書籍資訊

書名：《​鎏金舞台：​ 你不可不知道的歌劇發展社會史》（The Gilded Stage: A Social History of Opera）

作者：丹尼爾‧斯諾曼（Daniel Snowman）

出版：華滋出版

日期：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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