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一通識課曾經略略看過一次《悄悄告訴她》（Hable con ella），那時候的重點是碧娜‧鮑許的舞蹈。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 Caballero）在片頭與片尾分別用了碧娜‧鮑許的《穆勒咖啡館》與《熱情馬祖卡》，前者於我而言表現的是強而有力的苦痛，後者則是表現熱情綻放的青春中的嘆息。猜想阿莫多瓦正是想透過《穆勒咖啡館》那強烈掙扎著的悲傷帶出故事起始的基調，最末用著《熱情馬祖卡》那鮮豔繽紛的力度去為著影片中的角色們嘆息，一聲又一聲若有似無的，償還著淺淺的悲傷與悔恨。

　　與重看印象差異最大的該是班尼洛到底是不是無辜的？那個班尼洛講述給阿麗夏的默劇，最末縮小的男人決定鑽進了女人的陰道之中，再也不曾離開，這是否代表著某種隱喻？沒有任何多餘的畫面或是談論，班尼洛是否也與男人一樣想和阿麗夏從此結合為一體？然而，也許在這片中，這一點並不那麼重要。

　　在這部影片中，不僅使用碧娜‧鮑許的舞蹈及默劇片，還有卡耶塔諾‧費洛索（Caetano Veloso）親自上陣彈唱〈鴿子之歌〉，在描述兩個同樣為愛受傷的人：鬥牛士莉蒂亞與記者馬可兩人相遇，試圖相濡以沫、互相依偎，然而彼此的心卻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的接合在一塊，最終在意外中馬可發現自己永遠失去莉蒂亞。與班尼洛照顧阿麗夏的用心，甚至觀看者會覺得也許馬可根本也不曾愛過莉蒂亞，也許只是療傷的一個過度。馬可甚至做不到與莉蒂亞前任尼洛相同：握著她的手傾訴心事，這樣簡單的事。是否正因為如此，馬可才會將自身的憤怒轉嫁到班尼洛身上，怒罵他：「那只是你一人瘋狂的獨角戲。」馬可失去了摯愛之後已然無法再像班尼洛一般堅定溫柔的愛著一個人。

　　班尼洛（Benigno，於西班牙語中有「善良」或「無惡意的」涵義在），從照顧母親的生活裡，由窗外見到對面舞蹈教室跳著舞的阿麗夏，幾乎是一見鍾情的，這樣他者發現不了的窺視角度已然給予觀看者一個暗示：無論班尼洛如何深愛阿麗夏，他都不會真真切切的走進她的生命裡。而班尼洛卻極盡可能的想與阿麗夏產生關聯性，為她撿起遺落的錢包、陪她走回家、偷偷到她爸那裡做心理諮商等等，甚至到阿麗夏出車禍癱瘓後，班尼洛因為多年辛勤照顧母親的經驗，被醫院推薦來照顧阿麗夏，簡直是上天給予的一大機會，雖然此時此刻阿麗夏是個無知的植物人。班尼洛為阿麗夏去看了舞蹈、戲劇、電影、默劇等等，回來就當阿麗夏的眼睛講述給她聽，班尼洛對阿麗夏各種無微不至的照料，就這麼度過了四年的光陰，多麼清澈美好的愛戀。

　　我始終無法去用任何負面的情緒與態度去看待班尼洛這個角色，究竟要有多少的愛、多少的寂寞，才能夠建築出這樣的結局呢？袁瓊瓊曾在〈阿莫多瓦氣味〉中提到：「多數喜歡拍《悄悄告訴她》的那個阿莫多瓦。這也難怪，《悄悄告訴她》大概是阿莫多瓦最正常的影片了。[1]」在阿莫多瓦那充滿了各種混亂的變裝癖變性人吸毒者妓女強盜小偷黑社會的世界相比，《悄悄告訴她》擁有的是澄澈的寂寞與純粹的愛情。

[1] 袁瓊瓊：〈阿莫多瓦氣味〉，收錄於《禁忌拼圖》（臺北：九歌出版社，2016年5月），頁245。

電影資訊

《悄悄告訴她》（Hable con ella）－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 Caballero），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