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廣州到羅馬梵蒂岡,飛行大圓航線需要9,164公里的路程。在沒有飛機的十七世紀,這趟旅行可能會賠上性命。人們熟知徐光啟與耶穌會教士利瑪竇翻譯《幾何原本》的輝煌事蹟,卻很少注意到五十年後,也就是1656年左右,有個學習拉丁文的漢人少年跟隨著另一批耶穌會傳教士前往歐洲,不僅晉見了法國國王路易十四、英格蘭王詹姆斯二世,在牛津大學編纂中國圖書書目,還協助翻譯了儒家的哲學思想。
這個少年叫做沈福宗,不過你也可以稱呼他為邁可,這是他的天主教名字。帶著邁可踏上旅程的教士名為菲力普‧庫普雷(Philippe Couplet),但你也可以叫他柏應理,這是他的中國名字。柏應理出生在梅赫倫,位於今日的比利時,但那時沒有比利時這個國家。1640年,他加入天主教耶穌會。前輩衛匡國(Martino Martini)從中國回來,跟其他教士分享他到杭州、北京等地的歷險,衛匡國不僅是個語言天才,精通史地與數學,也是個優秀的製圖師,他回到歐洲之後把見聞與手繪圖出版,立刻成為名人。衛匡國驚險刺激的故事讓柏應理心生嚮往,也想一闖歐陸以外的神祕世界。1656年,他的機會來了。
由於南明永曆帝向羅馬教廷發出求助訊息,教皇需要一些信使傳遞回覆訊息,於是柏應理跟其他教士一起出發前往中國。更精確點說,他是跟著同情南明的教士卜彌格(Michał Boym)的團隊一起回中國的。卜彌格是波蘭人,一個偉大的動植物學者,留下不少手稿。他與南明官員關係良好,因為私人情誼而奔走教廷,在南明早已沒有勝算的狀況之下,探求最後的一絲絲希望。他奉命帶著教皇的訊息回到南明,這是一場艱辛的路程。
跟利瑪竇活躍的時期相比,柏應理他們遇上的是更混亂的情勢,明朝接近完全覆滅,只剩下南明苟延殘喘。清朝在北方逐漸站穩腳跟。整個「中國帝國」的情勢對外國人而言不能不說是相當險峻。卜彌格一行人想透過澳門入境,但澳門已經被清軍拿下。在繞道交趾的過程中,卜彌格不幸病逝。
這是柏應理第一次到中國,他相對年輕力壯,且沒有卜彌格那樣的人情壓力。於是他成功地遊歷中國南方,傳教、建教堂,執行一些教皇指派的小型任務。他在中國待了二十多年,直到1681年方才動身回羅馬。除了有幾年(1665-1670)遭到迫害,在廣州淪為難民之外,柏應理都過著還不錯的生活。他得到了徐光啟孫女的支持,得以推展天主教。如今我們只知道這位如同祖父一般虔誠信仰天主教的女士嫁給了許姓人家,名叫「甘第達‧徐(Xu Gandida)」,這是她的受洗名字。但在對於傳教士仍有疑心的清初時代,是甘第達女士無私的奉獻,保護了耶穌會的諸多教士。
1680年,甘第達過世。柏應理失去了在中國最信任的夥伴,可能使其萌生暫時返鄉之意。於是隔年,趁著「詢問教皇是否能用中文詠唱禮拜(liturgy)」這項不大不小的任務產生,搭上了回歐洲的船。但這次他也不是一個人回去,有個漢人年輕信徒跟著上了船,就是前面講的邁可──沈福宗。
在異國打拼多年的傳教士回來了,免不了受到歐洲親天主教貴族的接見與款待。回到羅馬把任務解完之後,柏應理在個人全歐巡迴演唱會的路上,順道就把邁可介紹給歐洲王室,由於邁可相當博學,也懂拉丁文,再加上是罕見的外國人,因此在歐洲頗受照顧。他受到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接見,教國王怎麼寫漢字用筷子;還見了英格蘭王詹姆斯二世,邁可在英國遇見了當時最有名的東方學學者托馬斯‧海德(Thomas Hyde),兩人很合得來,於是得以進入海德任教的牛津大學圖書館進行中文圖書編目。在旅歐的過程中,邁可把《大學》、《中庸》等中國思想翻譯成拉丁文,這些著作收藏於梵蒂岡圖書館。柏應理也沒有閒著,除了繼續教士的工作之外,他個人非常著迷於孔子,所以跟其他教士一同編寫了介紹儒家思想的書籍,這是創時代的譯介之舉。
從某方面來說,邁可的歐洲奇幻旅程,完全沒有輸給利瑪竇或者南懷仁在中國的奇幻旅程。但遺憾的是,關於邁可與柏應理的這段歷史,在中國並沒有得到太大的關注。處於朝代交錯的尷尬間隙中,又無助於建立國族主義的自尊心,他們倆人似乎就這樣被史書給忘記了。
1688年,邁可離開英國前往葡萄牙,在那裡他終於正式成為耶穌會的一員。1691年,他在返回中國的路上罹患急病殞命,那時船才航行過莫三比克,邁可約莫三十多歲。當柏應理最後一次得到教廷指示動身前往中國時,已經七十多歲了,他還是像當初第一次奉命出航一樣,滿懷熱情。然而經過阿拉伯海時,一場風暴打落了沈重的箱子,重擊到柏應理的頭部。這位年事已高的老教士,就這樣傷重過世了。那是1693年,事故隔天,船抵達了印度的果阿。
參考來源&圖片出處:
wikimedia、National Museum of Australia、Historisches Insti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