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樹林裡，凝重的寂靜透露出某種不安，而當地上的手套被拾起，代表有人接受了這場攸關性命的挑戰；依著公證人的指令，兩名男子分別將手上的槍上膛，背對背走滿約定好的步數，誰也不知道幾步後的一個轉身，究竟面對的會是死神，還是另一個明天？

 

　　小說和電影裡的決鬥戲碼經常是整個故事的高潮，但這樣戲劇化的情節卻時常在十九世紀的俄羅斯上演。隨著彼得大帝的西化政策，歐洲的思想文化漸漸進入俄羅斯貴族的生活裡，而被視為中世紀騎士遺風的決鬥風氣竟也在上層社會蔓延開來。

 

 

　　為了榮譽，決鬥吧！

 

　　相較於底層農奴的悲慘僕役生活，享有自由的貴族們對個人尊嚴的看重程度遠高過自身的財產，甚至可以為了捍衛自己或所愛的人的名譽而犧牲性命；決鬥在當時的俄羅斯被視為是種捍衛榮譽的表現，拒絕決鬥則是可恥的行為。當時的貴族男子，一但認為自己遭受侮辱，便會立刻提出決鬥的要求以保全名譽，即使俄羅斯官方明令禁止這樣偏激的行為，但幾乎每個貴族子弟都參與過不只一次的決鬥──無論身為是決鬥的當事人，或是做為兩位決鬥者的公證人。而在十九世紀的俄國文學作品裡也常有決鬥的相關描述，畢竟這般以生命換取尊嚴的激烈行為總是充滿戲劇張力，但決鬥也時常走出書本，進入作家的生活中。

 

　　為了尊嚴，決鬥吧！

 

　　槍響還迴盪在樹林間，一位男子已然倒下，鮮血將白雪地染紅。日本漫畫家齊藤千穗根據俄國詩人普希金的生平所畫的《普希金的天使》，便是以一場因嫉妒而起的決鬥為故事拉開序幕，而這場開頭的決鬥橋段其實是出自於普希金的長篇詩體小說《尤金‧奧涅金》。

 

 

 

 

　　然而有時候居然會忽然搞混奧涅金的情節和普希金的真實人生；那聲槍響之後，倒下的究竟是奧涅金還是普希金？

 

    在微曦晨光中

    瑰麗的花朵就此凋謝

    在祭壇中象徵著詩人的神聖火焰

    就此熄滅

   

　　──普希金《尤金‧奧涅金》第六章

 

 

 

　　《尤金‧奧涅金》中，奧涅金與連斯基這對好友因為一些小事反目，最後竟無可挽回地走向決鬥一途，連斯基在這場因賭氣而起的決鬥中死去，殺死好友的奧涅金則帶著懊悔，行屍走肉般地活著。但《尤金‧奧涅金》一詩中的決鬥場面卻有如預言一般，預告了普希金的人生。

 

    稀有的天才已像火炬般熄滅

    那輝煌壯麗的花冠已經凋殘

 

    ──萊蒙托夫《詩人之死》

 

 

 

　　普希金為了捍衛妻子娜塔麗雅的名譽，決意對有意追求娜塔麗雅的法國軍官丹特士提出決鬥的要求，最後，普希金在決鬥中受了重傷，兩天之後離開人世，俄羅斯失去了他們偉大的詩人，俄羅斯詩歌的太陽就這麼殞落了。

 

　　奧涅金在小說裡活了下來，普希金卻在真實生活中死去。

 

     詩人死了！——榮譽的俘虜—— 
     倒下了，為流言蜚語所中傷， 
     低垂下他那高傲不屈的頭顱， 
    胸中帶著鉛彈和復仇的渴望！ 
    詩人的心靈再也不能夠容忍 
    那瑣細非禮的侮辱和欺壓了， 
    他挺身而起反抗人世的輿論， 
    依舊是匹馬單槍……被殺了！ 

 

    ──萊蒙托夫《詩人之死》

 

    《詩人之死》是萊蒙托夫為了悼念普希金所寫的長詩，他以「榮譽的俘虜」稱呼普希金的確再適合不過。

 

    但也許，那一整個時代的貴族，都是榮譽枷鎖下的奴僕也不一定。

 

 

書籍資訊

《葉甫蓋尼.奧涅金》－花城出版，2012（簡中）

 

電影資訊

《普希金之最後決鬥》（Pushkin - Last Duel）－Natalya Bondarchuk，2006